凌教授：“……”
    凌教授眉心紧拧，到底是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纸，却是仔仔细细在小朋友嘴边轻轻擦拭了一通。
    才擦干净，然这时省非走过来，跌跌撞撞间碰了学思一下，学思：“哎哟。”
    凌教授当即教育省非，“哥哥走路要小心一点，刚才都把妹妹撞到了。”
    学思对省非也叫唤起来：“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省非：“啊。”
    凌教授：“哥哥要跟妹妹说对不起，说，对不起，妹妹——”
    学思：“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省非：“妹！”
    周教授：“……”
    凌婳：“……”
    周教授在心里不由得笑叹：这世间万物，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严肃了半辈子的老凌，对着外孙倒全没脾气了。
    现在是很好了，她想。
    12年那时候，婳婳因为他们的事情受了不小的刺激，虽则车祸忘了大半，后续症状仍在。彼时是老凌和小傅约法三章，在婳婳彻底痊愈之前，他便不能出现在人前。
    是男人和男人的约定。
    也是老凌觉得少年人的爱情如水晶玻璃，轻轻一摔便是梦碎的。
    然而时至如今，即使是固执如老凌，在内心其实也早承认了——
    原是真的情根深种。
    也是真的情有独钟。
    是年春晚，周毓棠唱了未发布的新歌，瞬时引爆热搜。
    千里之外的青州，初一当晚，凌婳的高中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
    初时大家对着凌婳未免拘束，后来饭局渐深，谈兴亦起，那层拘束也消弭于无形。
    凌婳的高中同桌喝高了，到局结束时，女同桌便挽着凌婳的手，颤颤巍巍下了楼，一边吐辞含糊地说起高中时的事情，“……就你、你记得吗……每次下雨下雪，你、你都有伞。”
    她这样说，凌婳也记起来了。
    有两三回下雨下雪的天气，她没带伞到学校来，但课桌的抽屉里就莫名多出一把来——那大概只是巧合放错，却被女同桌一直记到了今天。
    快到酒楼门口，同桌还喋喋地说着：“当时、当时我就……就好奇，你说、你说那是谁送的？”
    凌婳刚想答，然锃亮鞋面映入了眼帘，心微跳动，她抬起眼。
    黑色大伞下，男人脸容是平肃俊美。风动而雪落，不见银月，而他笔直站定，身形如山青竹平白生于庭阶。
    如芝且如兰，如松而如玉。
    ……是傅傅啊。
    第111章 薄荷
    这年二月, 省非和学思满一周岁时，鹿鸣苑办了一场周岁宴。与婚礼的盛大华丽不同，此次周岁宴未邀媒体, 只请了相熟的亲人朋友。
    鹿鸣苑是傅家的老宅, 傅哲和梁如茵在这里常住。凌婳怀孕的时候也在鹿鸣苑小住过一段时间，省非和学思半岁后便搬了回去。
    比之大平层, 鹿鸣苑显然更宽敞, 兄妹两个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因而来了鹿鸣苑过后, 扶着墙便开始走路了, 紧跟着前方那只像是在引路的金渐层, 先是走走停停地上了二楼, 又摇摇摆摆地从走廊穿过。
    凌婳亦步亦趋在孩子的身后。
    到一个房间前，猫步却蓦然停住。
    学思举起小拳头扣扣扣扣, 转过头又去看凌婳, “妈，妈，咦——”
    省非替妹妹开麦, “妈妈, 妹！”
    凌婳：“……”
    鹿鸣苑房间甚多, 这一间凌婳自己也没来过，然她手扶上门把，轻拧——开了。
    感应灯随之而开。
    两只崽崽扶墙探路，哥哥在前妹妹在后, 凌婳跟着崽崽一同进去，无意抬眸，她微怔。
    满墙都悬着相框。
    最近的那一张是不久前的春节, 青州商场背景里，她一人牵着两只摇摇摆摆的崽崽，一边一个，岁月静好。
    很显然，拍照的人是谁。
    她唇角不觉地微扬：……他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还有一家四口，只拍三个算怎么回事……他也应该和他们一起拍的。
    傻男人。
    再往前走，便是她靠《光线》在威尼斯电影节拿影后时的现场照片，锦绣华服，镜头全开，是她事业上的闪光时刻。
    然后是她在柏林电影节的照片。
    陆陆续续，她拿的每一座奖杯，她出席的每一个场合，都经由拍照人的手，被永恒地定格在了时光与照片当中。
    还有他们在一起后的那些片段。
    婚礼，他撩开了头纱，向她俯身。
    七夕官宣，她着玻璃糖纸般的礼服，在所有人面前向他表白之后，他们在台下的那一眼相遇。
    去圣托里尼的旅行，金发少年演奏茉莉花，而她侧耳聆听。
    过生日时的全城烟火。
    初任代言的全球官宣。
    ……
    对着那些照片，学思手指着，“妈，妈。”
    省非转过头看她，“……妈妈。”
    连孩子们都认得，在每张照片里都出现的人，是他们的妈妈。
    一幕幕，一重重。
    那些照片里，尽数是她生活的浮光掠影。
    有些他在，有些他不在。
    视域微微模糊，凌婳抬手轻拭，触及下一张照片，是2018年12月14日的晚间，云何市云集艺术中心。
    一楼大厅众目睽睽，她撞上了他的衣襟，与他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