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摁住眼角, 眼泪不争气又下来了。
    “公主醒了吗？”林姑姑提灯进来。
    “嗯, ”贾甄甄沙哑应声, 慢慢坐起来，“甄让还没回来？”
    平常甄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
    “还没有。”林姑姑掀起纱幔, 笑道, “公主要起么？”
    贾甄甄怕冷, 这几日除了见客外, 她都在床上瘫着。
    可今夜，她却迅速起身穿戴整齐道：“我去接甄让。”
    此时甄让的马车刚从宫里出来。
    陈帝下了禅位诏书后, 便搬去了行宫，把一摊子烂事全扔给了他。
    再上明日就是春试, 甄让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可回府后，他只想陪贾甄甄。
    是以便在回府的路上，抓紧处理公务。
    “公子，到了。”
    甄让将奏折看了一半，惊蛰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隐约还带着激动。
    难不成是方知莲回来了？！
    “知道了。”甄让如是回答, 人却没动, 打算将这份奏折看完再下马车。
    “公子……”车壁又被敲了一下，“六公主来接您了。”
    “吧嗒——”
    甄让手中的奏折掉到了地上，他倾身掀开车帘。
    原本以为会看到贾甄甄, 却没想到看了上辈子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一幕。
    甄府门前的石桥上，亮着一溜儿绯色灯笼。
    灯笼尽头处，有人撑伞而立，眉目含情望着他，脆生生道：“甄让，你回来啦！”
    甄让上辈子喜欢上贾甄甄，就是因为这个场景。
    别人都说，他年少成名，冷静克制，对什么都很寡淡，却无人知道，他心里很缺爱。
    在他没到甄家之前，真正纯粹爱他的，对他好的，只有阿拂。
    到了甄家后，甄家人在吃穿用度上从不缺，可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们给他的所有东西，将来都是需要他还会来的。
    是以甄让曾以为，这世上除了阿拂之外，别人爱他，都是有所图的。
    直到他遇到贾甄甄。
    那时，不论天晴下雨，不论他回来的有多晚，她都会提灯等他。
    他记得自己问过她，“为什么等我？”
    “想见你啊！你白天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只能在这儿守株待兔了。”
    贾甄甄的喜欢，□□坦荡又炽烈，在他水墨画般的人生里划下浓烈的一笔。
    那时，甄让是心动的。
    可心动过后，他又有些怕，怕贾甄甄对他只是图一时新鲜而已。
    可后来，贾甄甄坚持了很长时间。
    虽然每次，他回来时，她都会委屈巴巴看着他，说：“甄让，你下次再这么晚回来，我就不等你了。”
    可下次，她还在，见了他还是会这么说。
    那时候，甄让以为，贾甄甄会为一直提灯等他。
    直到傅子垣出现。
    他看着他们俩越走越近，心里像是有很多虫子才啃食，他无处发泄自己的烦闷，只能拿鸡毛蒜皮的事情找茬。
    却被想到把贾甄甄越推越远。
    甚至在年前那次争执时，他差点向贾甄甄表明了心意。
    可因为骄傲的自尊心，却没能说出口，之后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惊蛰见甄让呆住不动了，忍不住出声提醒：“公子，六公主……”
    话还没说完。一向举止有度的甄让，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像疯了一样朝贾甄甄奔去。
    红灯尽头，暖融烛火后，贾甄甄立在那里，冲他明媚娇俏笑着。
    甄让像是被画中仙勾住的书生，跌跌撞撞朝她奔过去。
    可快到跟前时，他突然就不敢上前了。
    他怯怯立在原地，猩红的眸子里全是水雾，伸手想去碰贾甄甄，又不敢，只能声色嘶哑唤着她的名字。
    “甄甄，甄甄……”
    他怕。
    怕这一切又是一场触手就碎的梦，醒来后，他们又是阴阳相隔。
    直到指尖被一只温软的手握住。
    “嗯，我在。”
    那人轻轻叹息，主动靠了过来，圈住他的腰，慢慢道，“别怕，我在。”
    甄让的不安惶恐一瞬间全崩溃了，他猛的回神抱住贾甄甄，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傻子。”
    贾甄甄拍着他的背心，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上辈子，她提灯等了甄让三个月。
    她死后，甄让提着引魂灯，还了她三个月。
    那时候，甄让白天杀伐果断对付贾敏和闵贵妃。
    夜里，便提着引魂灯坐在府门前，一坐就是一宿。
    直到三月期满，他去了边境，然后死在边境。
    而且甄让并非如传言所说，是被傅子垣重伤不治死的。
    他先了杀了傅子垣为她报仇，而后为她殉情而死。
    甚至在临死前，他还给陈帝上了一封奏折，请陈帝将他们合葬在一起。
    雪越下越大，过了许久，甄让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屈指在贾甄甄眉间敲了一下，“这么冷的天，出来干什么？”
    “等你啊！”贾甄甄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的跟个兔眼一样。
    “傻姑娘！”
    甄让细细用指腹替她将脸上的泪渍擦去，蹲下身，道，“上来。”
    “嘿嘿，我就知道，甄让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