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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烽烟破卷

    “你甚至需要亲自出征来让百官信服,落得一身重伤,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你自己不心疼,真当没有人来心疼?!”
    “这还是我伤的你,先生是故意让我伤你的吧,”燕云峤抬手抹了把鼻尖,“你知道我见不得你受伤,用这样的方法来赶我走,让我难受,在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值得托付?”
    沈倾双目渐渐失去焦点,只听燕云峤走近了几步,站在他的床榻前声线沙哑的发问:
    “就连我,也没办法让你信任吗?”
    他薄唇轻启,像是要说什么,刚一开口,却猛地咳了几声,燕云峤立刻上前将他半扶着靠起来,以免堵住了喉咙。
    刚压好了被角,一抬头却见沈倾唇角溢出一抹血迹,惊得瞳孔都放大了一圈,起身就要喊人进来。
    沈倾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然后拿他蒙尘的衣袖毫不在意的擦了自己的嘴角。
    燕云峤知道,不能声张,不能让人知道,沈倾身体有异。
    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沈倾却拍了拍床榻边沿,示意他坐下,然后真的如他所愿那样,松了口。
    温润的嗓音放低了不少,“我何尝不想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是欠我的债,谁来还给我。”
    燕云峤小心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指节,“讨债比活下去好好过还重要吗?”
    “他是我的皇兄。皇室无手足,这只是在史书而言,是对其他国家而言。在燎南,是没有的。因为天生的皇权,一脉相传,他是我的皇兄,却破了这个规矩。你是天召的人,也许不能理解,在燎南,皇室里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容不得我拒绝,也容不得我不要。”
    燕云峤一瞬间就回想起在沈倾的宫中私牢里,季凌双对他说过的话,他说,没有原因,就因为沈倾是先帝的嫡子,这就是命。
    沈倾的话跟记忆里的告诫重合,他出言道,“你没回来的时候,燎南也一样好好的。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了谁回来的?”
    “燎南新君在位这些年,大兴军工,原本富庶的地方被一再剥削,家中男子纷纷强行入伍,留下来大片荒芜之地,东部民不聊生,几次试图入侵周边几国,无视原本签订的休战条例......小少爷,你看看,这是我父皇留给我的天下,你看它,如今还好看吗?”
    燕云峤:“这些......”
    沈倾打断他道,“这些,哪怕我是聋了,我听不见,可是他杀了我的母后,夺了我的皇位,抢走了我的天下,谁来偿还?谁让我母后起死回生,谁来重整山河?”
    “你如今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的母后在天之灵就不会难过吗?她难道不想看你平安一生?这天下谁来坐都是一样,他坐的不好,自然有人来推翻他,只要是你们皇室的血脉,有什么不同。现在本就该休战调息,你为了已死的母后来举兵,又平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燕云峤狠下心来说出来这番自私的话,还以为沈倾会像以前一样,跟他款款而来的讲大道理,却不想直接逼的沈倾戾气毕现。
    “天下谁来坐都一样,可是那是我父皇留给我的天下,它是我的!你让我放下母后的仇恨,可那是也是我的生母!我管他什么涂炭生灵,天下人的命是命,母后的命,我的命,就不叫命吗?!是谁说的为君者就要抛弃一切来成全别人?这燎南的政权要是他真能坐的稳,也不会我轻轻一搅和就乱了。”
    燕云峤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沈倾,往日含情的双目凌厉冷清,衬着面色低沉的脸庞,如果不是因为他还知道自己是天召的将军,但凡是燎南的臣子万民,都会忍不住下跪。
    沈倾转过脸来看着他字字清晰的问道,“你说我连累无辜的百姓,你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死的哪一个不是有家有室的百姓?谁不是上有父母双亲,下有幼子学步,你入了朝,行过军,打过仗,连这些都忘了吗?”
    嘴角的血迹又流了些出来,沈倾明明是虚弱的靠坐在床榻上,浑身的威压却让他一瞬间有些不敢直视,“我......我没忘,我只是,我不忍心,我也没想到。我只盼你能一生都顺遂,好好的过。我知道你前尘不易,我不忍看你日后也要这样。”
    他放低了腔调低声道,“先生,你别生我的气,我不会......我不知道要怎么哄你开心。”
    从来都是沈倾来哄他,燕云桥自知脑子直,现在完全想不出怎样应对自己这般盛怒的先生,怎么来哄得沈倾高兴。
    只手足无措的去擦沈倾的嘴角,始终是轻轻的,不敢多碰一样。
    沈倾的情绪实在是不稳定,清荷走的时候好像也说过了,他的心念不能再多动.......
    好像就因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沈倾的身体都严重了些。
    燕云峤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模模糊糊的说不明白,病重确实应该放稳心态静养,可是为什么对沈倾来说,好像格外重要?
    清荷走之前说这病远不是......
    远不是什么?为什么沈倾不让她说出来。
    “我不杀他,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会杀了我。”
    熟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神思。
    沈倾隔了一阵子才平息了些,淡淡道,“要是我能活下来,我会逃到天召,会被人送进隐林阁?小少爷真当,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呵,卖艺不卖身,确实是不卖身,因为要留着卖个好价钱。那些噩梦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张文远死了,死的好,我没让他那两个小儿陪葬已经是仁慈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