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还不等他开口,秦槐笑呵呵地摆手:“公子不用为我的事操心,现在这样能白吃白住挺好,让我做神仙也不换。”
    打从坐在这里开始,萧方就看出了对面俩人的关系,只当是秦槐就喜欢赖在樊盛玉身边,此时却发现,秦槐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的却是季云祺,像是意有所指。
    而无论是季云祺还是樊盛玉,也都没有提上半句为秦槐谋职的话。
    倒让他挂了一头的雾水。
    跟这些有文化的人精交流真累。
    他只能点了点头,刚低头送了颗海棠在嘴里,便听秦槐问:“云祺,荷叶山上那些人,有没有追查到什么?”
    “还没有,”季云祺答他:“我下山的时候已经让云枫向四面派人追查,但他们也是有备而来,很擅长隐藏,也不怕死。有三个人只是入了包围,还不等被抓到,就服毒自尽了。”
    秦槐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半晌才开口:“还是这么狠。我猜想,这些人不是临时从边境越过来的,应该都在大檀生活了不少时候,消息才这么灵通。”
    “没错,公子和我出城时,应当就有人注意到了。”
    樊盛玉也在一旁插了一嘴:“这么说,他们在京中也必然留了人,荷叶山一行,他们原本以为十拿九稳,如今公子和云祺仍然平安回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巡防营中暗卫已经都派出去,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知道,不用担心。”
    萧方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亲身经历过逃亡后,一想到不知哪个角落会有眼睛看着自己,就不寒而栗。
    桌子下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像是在说——别怕,信我。
    只这一下,仿佛所有的惶恐不安都被挤出去,他绷紧的肩忽然就放松下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已经这么依赖季云祺了。
    他在心中不由失笑,有人依赖的感觉挺好的,什么顾虑不顾虑的,也许就是他想多了呢。反正做了这么多年单身狗,他也不是输不起。
    他的手也反过来捏了捏那个掌心里的粗茧——不怕,信你。
    秦槐把手卷成拳,凑到嘴边咳了一声:“那什么,云祺,荷叶山那边的铁矿,你打算怎么用?”
    “先打造一批马具和箭弩,给嘉禾关和少阳关各送去一部分,据说今年西戎北面有虫害过境,牧草被啃得七七八八见了地皮,我怕不光西戎那边心思活络,北羌怕是也坐不住。”
    “老爷子那边有没有什么家信?”
    秦槐说的老爷子自然指的是季云祺的父亲,军务往来都需要上报,但他怕的是遗漏家信里的线索。
    “有,只是些家长里短,话并不多。”
    季云祺也明白他的意思,简单回答。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信中并不是家长里短,而是问起了京中为什么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最后还暗示他,待一切走上正轨之后,也是他们季家该放权的时候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许就能一直陪在萧方身边了,就像现在的秦槐,什么也不要,陪在樊盛玉身边一样。
    “你们俩……”这回轮到樊盛玉叩着桌子提醒他们:“不是说今天是出来放松一下,若是想谈政务,移驾他所……”
    “都听师哥的,”秦槐自然立刻收声,像没了骨头一样歪靠过去,也不管还有旁人在,忙不迭地将一块如意糕塞在樊盛玉口中:“师哥尝这个。”
    “放肆……”樊盛玉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东西,待要挣扎,却没有秦槐的力气大。
    秦槐笑嘻嘻的:“师哥,从前老师就教咱们,嘴里含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怎么忘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樊盛玉恼怒地侧过脸去时,萧方觉得他像是脸上带了一点薄红的羞容。
    就,还有点羡慕。
    可以如果要他亲口对季云祺说——偶尔可以不要温柔人设,快来调戏我啊,简单粗暴一点啊,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他张着嘴羡慕别人,半晌才注意到季云祺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回过神。
    “啊,菜?”他连忙看桌上,他们只点了糕点酒水,没上什么菜啊。
    季云祺轻笑:“我说的不是这里的菜。公子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拨冗到京郊三大营来看看,菜已经丰收,但不知该如何处置。”
    萧方想起来了,他的土豆茄子豆角西红柿辣椒白菜啊……
    虽然之前就知道自己囤了不少种子,那些细密圆溜溜的、棱棱角角的小颗粒,每一粒都能长出一颗结着一串串果实的植物,但跟着季云祺去了京郊,真正看到眼前壮观的海洋时,还是被震惊了。
    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片被人精心照顾的田地。
    他对种植方面知道的也只是皮毛,所以写给季云祺的种植指南上,也无非只是简单记了哪些东西是爬藤的,哪些需要用木棍撑着,哪些果实长在地下。
    没想到负责种植的兵士会这么细心呵护。
    眼前这累累果实,想来都是日日夜夜看护着,一点点摸索着照顾出来。
    红色的西红柿挂满枝头,绿色的辣椒垂在繁茂的叶子下,季云祺带着他走过长长的木廊,简单粗糙的木枝枝枝叉叉地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头顶。
    触手可及的地方,垂挂的是在风中摇摇晃晃的丝瓜黄瓜豇豆,是另一种柔媚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