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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京华子午

    谢庸不答。
    他不答,周祈也能自己说得很欢实:“那蛤蜊菌菇茱萸酱好吃吧?一听就又鲜又香,加了茱萸,什么都有味儿。都说夏天吃茱萸上火,这几天闷唧唧的要下雨,吃点茱萸酱,也算以毒攻毒了。兴许能把前两日吃樱桃吃出来的泡再给吃回去。”
    “你说唐伯厨艺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让谢少卿你碰上了呢?真是羡慕!不是,是嫉妒!”
    “还有胐胐小可爱,我真是再没见过那么有灵性的猫了。”周祈摇头叹气。
    “不过你那里算‘人和’,我那里却占了‘地利’,我那儿的桃子过不几日应该就能吃了,据说极甜……”周祈笑道。
    一直到醒酒汤和馎饦端上了,周祈才停住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拉乱扯。
    唏哩呼噜喝了半碗汤,又挑着吃了点馎饦片儿,周祈便站起来。
    谢庸拿出钱袋子替她结了酒钱。周祈没说什么,只拱拱手,笑称“多谢”。
    两人出了酒肆,谢庸帮她牵着马,一起往回走。经过那卖卤鸭脖的摊子,摊主娘子有些惊讶,周祈笑着与她打招呼。
    摊主娘子好鼻子,闻出周祈身上的酒气,小娘子这是独自去喝酒了?本以为是回了娘家,莫不是小两口儿吵架了?摊主娘子看一眼谢庸,应该不是,郎君看小娘子那眼神儿柔软的……这小娘子这般洒脱,兴许就是馋了,自己出来吃酒,郎君还惦记着出来接,啧啧……
    周祈不知道自己在摊主娘子心里已经坐稳“馋鬼”宝座,犹约下让摊主娘子明日给自己留两片猪耳朵。
    两人这样溜达着到了周家门口,周祈去接缰绳,谢庸没松手,“你去开门。你家里什么也没有,我帮你烧些水。”
    周祈无奈笑道:“我没醉,不用这样。”
    谢庸不说话。
    周祈看他一眼,笑着伸手去拽那缰绳,颇用了两分力气,谢庸松手。
    “这个时候了,赶紧回去睡吧。回见,谢少卿。”周祈挥一下拿着马鞭的另一只手。
    谢庸站着没动,“阿祈,让我以后照顾你好不好?”
    周祈回头,看了他半晌,生硬地道:“不好。”接着又轻佻一笑,“谢少卿你啊,就跟那传奇里的书生一样,定力不足,才为我这样的妖怪所惑,还想着跟妖怪长长久久……啧!啧!好在我是个有讲究的妖,不杀熟,你算是逃过一劫。”
    周祈开了门,牵马进去,关上大门,越来越小的门缝隙里,谢少卿静静地站着,月光下他的脸很沉静。
    门合上,周祈长眉轻蹙,鼻头竟然有些发酸。周祈觉得自己真是只丢人的妖。
    第105章 梦中旧事
    “阿周!阿周!是真的, 上头要在咱们中间选禁卫了!场子就在大柳树前面空地上。张阿蛮他们都去了, 咱们去不去?”细眉细眼细身子的小宦者跑得脸红扑扑的,一边擦汗一边问。
    嚯,周祈打趣年少时的玩伴,那时候冯二郎真像个豆芽菜,还是个发得不大好的豆芽菜。谁能想到他以后穿上绿袍,腆着肚子,成了豌豆。
    知道是在梦中, 年长的周祈如幽魂一样附着在年少的自己身上,从练功桩上跳下来,抬手抹一把汗, 手背杀得慌——让苏师父抽的。
    老叟手真狠……年长的周祈和年少的周祈一起抱怨。
    周祈把手在衣摆上蹭蹭,“去!为什么不去?”
    “可——”冯二郎皱起脸, “都是抽签子对打。刘老大厉害吧?小山似的那么壮,被一个十八九岁的打得鼻眼子窜血, 鼻子都歪了。白挨了一顿揍, 也没选中。”
    “不就是挨顿揍,歪鼻子吗?多大点儿事。你想想,挑中了就能出去耍呢。”周祈跑去屋檐下拿上苏师父做的竹剑便要走。
    “阿祈,你去哪里?”韩老妪从屋里追出来,“莫要打架!”
    “不打架!米我已经舂好了,你莫听佟三娘撺掇又去替她的工。”
    “哎——哎——阿祈——”韩老妪在身后喊。
    出门又碰见两个小宦,年少的周祈领着他们一溜烟地跑了。年长的周祈回头,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转眼便是场上对打。
    与周祈对打的宦者十七八岁, 周祈只到他胸口。
    场边儿坐着的选拔官皱眉——周祈后来才知道,头午是从宦者里挑,过午才挑宫女,自己来错了时候。一堆人挤挤挨挨,那分组的忙中出错,只听“周祈”名字,以为是个小宦,竟然也没有发觉,她便这样被喊着名字上了场。
    要对打的宦者亦皱着眉看周祈:“打疼了可不兴哭。”
    周祈呲牙一笑,上去就是一拳。宦者赶忙扭身避开,周祈第二拳又到了,宦者用胳膊去挡。周祈狼直拳虎勾拳以肘代拳一阵抢攻。
    宦者大约想不到一个小宫女这般匪气,打起架来野狗似的,一开始便失了先机。
    但他到底身高力壮,功夫练得也扎实,渐渐摸清了周祈路数底细。周祈再次使出“黑熊碎石”击其左胸时,宦者一把抓住她的拳头。
    周祈拳收不回来,忙右手“白猿送丹”去击其颈下颌。
    宦者一笑,料到一般,又抓住周祈右手,正欲提膝抬腿把她踢出场子,却被一个头槌顶在颈间。
    这一下甚狠,宦者差点闭过气去,松开周祈,蹬蹬后退几步。
    周祈没上前去加一脚,只是有对他呲牙一笑。宦者揉揉脖子,对她拱下手,又对场边儿坐着的选拔官行礼,自己出了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