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以间之

作品:《女庶王

    上元灯会还未开始前, 掌职内侍便进入翰林图画院传召图画院侍诏挑选御前生活绘画的艺学与祗候。
    翰林图画院设勾当翰林图画院二人由内侍充任掌翰林图画院公事,图画院侍诏三人,下设六名图画院学艺与四十名祗候。
    图画院中摆满了字画以及所用上等宝石与矿石研磨成的颜料。
    画师专供皇家建造绘画及御前绘画。
    几个正在作画地画师停下笔,起身拱手, “林差遣。”
    内侍抬起手抱拳摇了摇, “姜侍诏可在?”
    “姜侍诏在...图画院最里边的屋子。”
    “今日上元, 支支吾吾得?”
    画师从画画的位子上走到内侍身侧, “姜侍诏喝了酒, 怕是不能去宣德楼作画了。”
    “这...”内侍低下眉头,旋即朝图画院内室走去。
    图画院最里端有三个单独的屋子为三位侍诏单独绘画的静室, 内侍走进最左边一间,没有小黄门收拾前也是最为凌乱的一间,笔墨颜料扔得到处都是, 屋子里除了颜料味最重的便是酒味。
    墙上挂着许多画,“今儿是上元, 官家与圣人和皇太后殿下都会赶去宣德楼,亦是图画院忙碌之时,姜侍诏怎...”地上还有许多撕破的废旧画作, 内侍朝前走上一步便觉得脚下踩了什么,于是弓腰拾起一张画作,“这...”画上是一个女子, 其容貌与皇后很是相似。
    “没有旨意描绘圣人之容可是死罪啊...虽然姜侍诏是圣人的亲舅舅可是...”
    几个学艺上前将侍诏从地上扶起,画圣嘴里的酒还粘在胡须上未干,打着饱嗝的人迷迷糊糊站起,眨了眨眼向前走了几步倒去, “告诉官家...我画完了。”
    内侍扶着他伸长脖子满是嫌弃, “侍诏画完什么了?”
    “差遣, 先前官家还是太子时让姜侍诏作画,画圣人生母的容颜,是想给病重的先帝,只是...”艺学走到一副用黑布阴干的画像前,“安国夫人故去已久,姜侍诏画了数十张都不满意。”
    “今日凌晨刚画完侍诏便嚷嚷着要酒。”
    姜侍诏倒在勾当官肩膀上,涨红着脸瞧向画像,打着饱嗝满嘴酒气,没过多久眼眶便湿红,“阿姊...是三郎没有用...是三郎没有保护好你...”
    勾当官叹了口气,“快扶姜侍诏去歇息吧。”
    “是。”
    “既然姜侍诏不能去,便挑几个艺学与祗候各自作画到时候筛选。”
    “是。”
    烟火落幕,教坊司献上事先排练好的歌舞表演,歌姬与舞女一一登上露台向皇家献舞,两侧朵楼大灯笼下坐着翰林图画院艺学与袛候各六人。
    尚食局端上两种不一样的浮元子,卫桓端起其中一碗朝身侧的皇太后道:“这一碗是樊楼的浮元子,娘娘可尝尝,先前圣人说在德寿宫时母亲常常念起樊楼。”她便朝身后招了招手。
    “皇后有心了。”
    几名内侍将几道菜端上皇太后的桌子,打开时还冒热热气,“竟是绍菜。”
    “说来惭愧,臣妾侍奉娘娘却也只记得了这几样菜。”
    碟子里摆着热气腾腾的花雕醉黄鱼,鳜鱼,清汤越鸡,“废你一番心思了。”
    萧幼清起身朝皇太后福身,“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樊楼有个绍兴来的厨子极为有名,绍菜轻油忌辣,滋补极佳,上元佳节,妾祝娘娘福寿安康。”
    “老身出生时绍兴还是吴越之地,后来归降,大人入京赶考得中,仕途顺畅我便再也没有回过绍兴。”
    “到最后...”李太后放下筷子,看着城楼底下的万家灯火,“连这座城也不曾出去过了。”
    “娘娘若是想回去可以与儿子说,江南离京畿亦不远。”
    “老身老了懒得折腾,家国天下事,往后就在官家一人肩上了,皇后还要多多帮衬才是。”
    “臣妾明白。”
    皇城附近有许多摊子,摊上摆着龙眼、荔枝、金橘、水晶绘、旋炒栗子等水果与食物,时常有宫中的御前内侍出来采买索唤。
    至夜深,“六子。”
    祁六躬身上前,“官家。”
    嘀咕了半天后祁六点头叉手离开。
    “官家差祁都知作何了?”
    “圣人这般聪慧,猜猜?”
    “臣妾猜是官家夜里饿了要找东西吃,官家在挑食上可比小孩子更甚。”
    卫桓笑着侧过身,凑到她的耳侧小声道:“那还不是你惯的。”
    祁六带着几个内侍黄门下宣德楼朝北出了晨晖门,直到三刻钟后才回来。
    “官家,买回来了。”祁六凑到皇帝耳侧,“适才还瞧见了刘姑娘与受圣人赏的何氏在徐家铺子前,又听的何氏频频称赞圣人的书作。”
    皇帝笑点头,“你下去吧。”
    内侍黄门将买回来的吃食一一摆上,皇帝道:“徐家瓠羹,郑家油饼,王家乳酪,都是备献皇家的贡品,徐家的瓠羹除却贡品余下的也要买上百文一个,圣人是世家女子,足不出户,这东京城的东西怕也是极少吃过的,不过它虽看着精细,但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京城工伎,固多奇妙,也说明了国朝的繁华,瓠羹,”萧幼清瞧着桌子上的瓠叶羹,“臣妾记得《齐民要术》中记载有做法。”
    萧幼清瞧着桌子上的乳酪,旋即端起一碗尝了一口,想起了大郎喜爱,便唤道:“吴内人,”从食盒了另挑了两碗,“将这个端去给大郎与熙儿。”
    “是。”
    “之前在灯山下,那女子看你字时的诧异与抬头看你时眼里的惊艳...”卫桓俯身盯着萧幼清欲言又止,“亦如我当初看你时,她眼里虽有敬畏可也有...”
    “官家又在胡思乱想了。”萧幼清舀起一勺乳酪送到她的嘴中,“便是谁的醋都吃。”
    她将乳酪含着吞下,“那是因为姐姐太好了,谁会不喜欢呢?”说罢,她便轻轻抓着萧幼清的手腕。
    萧幼清将拿碗的手将勺子接住,旋即将碗放下,回握着她温柔道:“傻瓜,我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他们都说官家心思深沉,但我能看到你心里的透彻与明亮,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常与姝姊姊一起,她与我说了很多也告诫了我很多,她告诉我,不要总是想你付出了什么,因为人们往往最容易忽视的就是得到。”
    卫桓倚着扶手俯下身低声道:“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
    “好了,朵楼两侧还有画师呢。”
    “那就让她们画,反正娘娘已经回去了,其余人又敢说什么?”
    “官家吃那何氏的醋往后臣妾不见她便是,可刘氏又怎么说?”萧幼清抬起头凝视,“官家将她父亲调回京,不全然是因为她父亲的才能吧?”
    “我是有别的打算,你要是不放心...”
    “你自有你的考量,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并不是私心,方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陛下,殿下。”卫宗仁领着妹妹走到御前躬身,“舅舅,舅母。”
    御座上的二人这才将手松开,“怎的了?”
    “臣...”
    “哥哥说乳酪是御赐,御赐之物领了是要谢恩的。”女孩儿绕着桌子跑到卫桓膝前。
    她便将其抱起,又对桌前的男童道:“是你母亲的意思,不过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般客气,又不是在朝堂。”
    “是…爹爹。”
    宣德楼两阙的朵楼上几个艺学与袛候探头讨论着,“官家与圣人举案齐眉,阖家欢乐。”各自望着楼前,但画布上的作画皆不一样。
    热闹一直持续到三更,禁中传出鼓声,宣德楼上的御座已经空置,内侍走出将小红纱球顺着溜索滑至半空,须臾,皇城司禁军抽响长鞭,灯山自上而下灯烛数十万盏在顷刻间熄灭。
    登上车辇她将一件厚厚的狐裘裹到萧幼清身上,“夜深,这风也极寒。”
    萧幼清紧紧握着她的手,“若是年年上元都能如此就好。”
    卫桓伸出搂着她靠肩,“今后的上元只会更加热闹,当然我也会一直在。”
    “官家要说话算话。”
    卫桓笑道:“自然,”
    “就一句自然没别的想说了?”
    “阿兮是指口头上的承诺么,我不用说的,我只用做的,而且,”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有些话咱们回去悄悄说。”
    “整个一日官家不乏么?”
    “上元百司休务,反正也不用早起。”
    “休务你也闲不下来。”
    笑眯着眼的人突然记起了什么,“想起来,姐姐的身子才刚好。”
    御辇后是皇后的肩舆与仪仗但上面如今坐着的是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摇晃之下男孩醒过神坐正,腿上枕着一个扎垂髫的女孩儿,女孩半睁着睡眼,“哥...哥。”
    “怎么了?”
    “熙儿困了...”
    “睡吧,一会儿乳母会抱你回房的。”
    回到坤宁殿后已是凌晨,萧幼清唤来女使。
    “姑娘。”
    “东平开国伯爵府你也熟悉,明日一早送些赏赐过去。”萧幼清凑到喜春耳畔轻轻叮嘱了几句。
    “是。”
    “另外再稍句话,就说昨日的处决是大宋皇后所定而非陇西萧氏女。”
    “是。”
    翌日,两个孩子起的及早,如往常一般至正殿昏定晨省。
    “郡王万福。”
    “官家还没有醒么?”
    殿直轻摇头。
    “那我在等等。”
    殿直便上前一步躬身叉手,“官家交代了,郡王上元节这几日都不必过来问安,早膳也不必,已吩咐尚食局送到郡王的阁中了。”
    “连母亲也没有起?”
    殿直仍旧摇头。
    祁六刚从外朝回到内宫,“见过郡王。”旋即急匆匆地走进房间,至房门口时停下躬身。
    寝阁的镜台前,萧幼清拨起一根细长的白发,“该叫孙太医过来给你号号脉了,前日才拔掉的白发。”
    “不过是华发而已...”
    “官家,圣人,翰林图画院侍诏姜岐先生求见,勾当翰林图画院也呈了几幅上元佳节图过来。”
    “舅舅?”
    卫桓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应该是作画。”
    萧幼清垂下拿梳子的手,“是...母亲的画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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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遣是实职的总称,一般勾当官大部分都是内侍充任。感谢在20200516 19:22:55~20200517 08:1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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