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法则 作者:跳舞

    宫殿四周已经挂上了表示哀悼的黑色帘幕。

    偌大一个宫殿里，帝国的小皇帝查理身穿着一套赶制出来的黑色的长袍，他坐在最上方正中的那个位置，看着下面坐在两旁的那些臣子。其中有军务大臣卡米西罗，有帝国财政大臣，有宫廷侍卫总统领，还有王城近卫军的将领。

    看着这些帝国核心权力圈的成员，小查理虽然脸上保持着平静，可是闪动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是皇帝了！

    我是皇帝了！

    现在，我终于是皇帝了！！

    不再是傀儡，不再是坐在一旁观摩父亲如何发号施令的小孩子！！

    下面的这些人，他们直接效忠的对象，已经变成了自己！！

    在这样的情绪之下，查理有一些走神。

    一个王城近卫军的将领正站在下面大声汇报着什么，可是查理却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在他说完之后，查理才回过了神来，看着下面那个眼巴巴盯着自己等候自己命令的将领，查理故做镇定，挥了挥手，淡淡道：“知道了。”

    不知不觉，他的语气动作和做派，都似乎刻意的在模仿当初摄政王辰皇子的那种习惯。

    那个王城近卫军的将领汇报的是目前燕京周围的军队调动情况，表示军队一切正常，军心也很稳固，没有人趁机作乱寻事。又把之前几个城门军队调动的事情汇报了一遍，请示查理，是否可以把军队调集回去了。毕竟之前的做法只是临时的应急，现在看来一切风平浪静，似乎没有必要把军队的建制打乱了。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不发话，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知道了”，那么这个将领也不敢多问，只能一脸茫然的退了回去。

    幸好，军务大臣卡米西罗及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

    今天的会议，并不是小皇帝查理的第一次正式主持政务。

    在三天之前摄政王病逝之后，这已经是三天里的连续第三天会议了。

    对于这些手握重权的臣子而言，这三天的会议里，他们几乎是照本宣科一样的完成了权力更迭的种种仪式：先是表示哀悼，然后对亲政的小皇帝表示了忠心，最后再将一桩一桩的事情汇报，请小皇帝裁决。

    程度上没有什么问题。而亲政的这位小皇帝，似乎行事也没有什么大毛病——除了似乎总是走神之外。

    不过，大家心中也有一个念头，却没有人敢流露出来。

    在这一片故意做出来的忠诚的表态之下，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隐藏了一份不信任。

    看着坐在上面的那个半大少年——他的肩膀，真的能扛起如此偌大的一个帝国么？

    虽然这三天的会议，这位小皇帝对于政务表现出了非常的关注和兴趣，而且似乎显得很“勤政”的样子。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位小皇帝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手势和态度，仿佛都在有意无意的模仿已故的摄政王。

    这种做法……很……很别扭。

    因为无论他再怎么模仿，却终究无法真正做到像摄政王那样的举重若轻，和万事艹控在心的城府。

    甚至于，看着这么一个孩子，用稚嫩的嗓音，却拿腔拿调的模仿摄政王的那种慢吞吞的说话的口气，大家心中却反而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忧虑。

    礼仪大臣汇报了一下葬礼的筹备进程。

    随后财政大臣汇报了葬礼的预算费用。老头子犹豫了一下，又提交了一份下个季度的军费拨款的报告。军务大臣卡米西罗也站了出来表示希望这份报告的内容能够尽快得到陛下的裁决。

    再然后是几个官员关于燕京的戒严情况的呈报，请示是否继续城门管制。

    还有大陆光明神殿呈送来的教宗亲笔书写的哀悼祭文。

    魔法工会主席送来的哀悼问候。

    骑士协会送来的效忠。

    再接下来又是军务大臣卡米西罗送来的关于北方战区的军队的情况——从目前看来一切安好。之前的命令已经传达了下去，前线的军队都严格执行了命令，没有擅自调动的情况。

    还有一些距离燕京比较近的行省，各地的总督送来的哀悼等等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查理一边听一边记。

    可惜，没过一会儿他就又开始走神了。

    卡米西罗明显发觉了小皇帝的走神，不过他没有点破，依然用洪亮的嗓门将手里的一份前线来的军务公文宣读完毕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小皇帝，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陛下，您的意思是？”

    “哦……”查理的眼神里有些失神，看着站在下面的卡米西罗，这个小皇帝没有做出回答，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前线……郁金香公爵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小皇帝别的不问，却忽然问起了郁金香公爵杜维，众人的表情都不由得有些怪异。

    大家不自觉的生出了种种的猜测来……这位小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之前郁金香公爵似乎受到了一些打压，而在那次西北的军事对峙事件上，军部和郁金香家族大打口水仗，很明显皇室和郁金香家族的关系开始出现了破裂的趋向。

    随后郁金香公爵被调到前线，打了胜仗之后的古怪的封赏……一系列的动作，人人都在猜测，到底皇室对于郁金香家族，是捧？是打？还是……准备压制？或者……清洗？

    而现在，摄政王去世，小皇帝等级，这位新皇，对于郁金香家族这个当世权势最强的家族，又是一个什么态度？

    换句话来说，我们该怎么站队？小皇帝陛下是准备继续捧杜维？那么大家自然也要跟着去捧。

    如果小皇帝的意思是继续打压？那么大家自然也要跟着去贬。

    现在这位小陛下别的不问，单单问杜维，是什么态度？

    按理说，新皇亲政，难免要打压一下原来的权贵重臣，以竖立威信。而身为“前朝”最当红的家族，首当其冲，如果要打的话，自然是要先打郁金香家族这个出头鸟了。

    可仔细再一想，却仿佛不能轻易这么判断：谁都知道，杜维可是曾经担任过皇帝陛下的老师啊！据说师生之间的感情还颇为不错呢。

    虽然当初摄政王打压了杜维几下。可是现在小皇帝等级，说不定人家师生感情深厚，重新对杜维寄语宠信，也是很有可能的呢。

    卡米西罗心中叹了口气。他打着明哲保身的念头，偏偏这位小皇帝陛下却直截了当的问了自己，那么他不回答也不行了。

    “嗯……陛下，郁金香公爵那里，没有什么消息。”

    查理点了点头，似乎没什么表情，却忽然又问了一句：“我记得，好像，王城近卫军有一个师团一直驻扎在努林行省？”

    卡米西罗当场汗就流下来了，心想：还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事情来了。

    当初那次春季艹演，郁金香家族的军队在德萨行省的边界上阻拦帝国官军进入郁金香家族的领地，惹出的那场军事对峙震惊了大陆。后来对峙结束之后，王城近卫军的那个师团就一直驻扎在了德萨行省眦邻的努林行省——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师团的军队，就是对郁金香家族的监督！

    卡米西罗不知道查理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是的，就驻扎在努林行省首府以西的地方守备军营，同时协助地方维持治安……”

    而随后，查理忽然又开口问了一句：“卡米西罗，你是军务大臣。你觉得，把一个王城近卫军的精锐师团，继续留在努林行省境内维持地方治安，是否有必要呢？”

    一听这话，卡米西罗险些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心里忍不住暗骂：废话！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位小皇帝陛下问这种问题是什么意思？这样的问题，岂能是当众开口询问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应该拿出来公开讨论的！

    难道……想到这里，卡米西罗仔细看了看查理，却很失望——查理的脸上没有什么暗示，那眼神看来，仿佛是真的在询问自己。

    不会吧？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难道，小皇帝是在测试自己的立场？我如果说没必要继续留着那支军队，应该撤回来——那么就说明我是亲郁金香家族的一派。

    如果我说应该继续留着，那就是反郁金香家族一派。

    可……就算你要试探我的立场，这种话也留着回头在私下里见面的时候问啊！哪里有在这种公开的会议上说的道理？！

    卡米西罗心中暗暗摇头，小皇帝，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现在看来，在政治上还很幼稚啊。

    卡米西罗是什么人？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几年了，又深受已故老宰相的熏陶，已经渐渐的变成了老油子一般的角色，岂肯轻易的就把自己的立场亮明了？

    思索了一下，他含糊道：“陛下，努林行省总督并没有对此事做出报告。军部方面，这个师团的驻期内的审核报告里也没有异常。”

    这并不是一种推卸，而且潜台词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那意思就是：你自己决定吧。

    可偏偏，似乎这位小皇帝没听动卡米西罗的暗示，居然仿佛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卡米西罗，我问的是你的意思。你身为军务大臣，我希望听到你的建议。你认为继续留着这个师团在努林行省，是否还有意义？”

    卡米西罗心中就有些恼火了！

    什么意思？逼我？

    你身为帝国皇帝，你不说话，我怎么表态？这个师团到底是去是留，你如果真的想做什么，倒是给我一个暗示啊！你屁都不放一个，让我怎么说话？！

    身为臣子，要善于揣摩君王的心思是不假，可你老人家至少给我点儿暗示吧！

    难道……卡米西罗心中一动：这小皇帝不喜欢我？亲政之后想换了自己这个军务大臣？所以才会这么苦苦相逼？

    可又看了这位陛下的脸色，似乎只是单纯的对自己的托词不耐烦，眼神里也看不出有什么深意。

    不得已，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念头，卡米西罗只能大概的猜测一下这位小皇帝的意思了：无缘无故的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来，难道小皇帝是想把那个师团撤回来？嗯，大概是这样了，如果要继续留着这个师团的话，那么他也没必要忽然问这个问题了。

    嗯，就是这样了。

    想明白之后，卡米西罗才咳嗽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陛下，我个人的意思是，现在帝国北线正在打仗，我们手里的正规军的机动部队并不算太充沛……这个师团如果可以……”

    “你的意思是调回来，对吧！”查理不耐烦，皱眉看着卡米西罗，却忽然板着脸：“卡米西罗大人！你身为军务大臣，我希望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和我来来回回的罗嗦。我问你的问题，你缠七缠八，说了半天才说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调回来么？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何必废这么多口舌！”

    卡米西罗气得心中吐血，却只能低下头去，连连应声。

    心中暗骂：这小皇帝要么就是有心整我。要么……就是他真的是看着聪明，其实草包！！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看着军务大臣被自己训得低眉顺眼，查理心中却忽然生出一股得意来！

    这才是皇权的感觉！这才是大权在握的气势啊！！这才是真正的当皇帝的滋味嘛！！

    他倒并不是有心整卡米西罗。只是纯粹的忽然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情，随口一问，然后不由自主的就顺势小小的发了点脾气来。内心深处，隐隐的，未尝没有几分模仿父亲生前在这帮大臣面前的威风的意思。

    对于小皇帝来说，他心中知道自己年轻，生怕这帮大臣看轻了自己，而就想着要借机会立立威。

    而现在下面这些人里，卡米西罗算是地位比较高的，自然就成了小皇帝选中的立威对象了。

    如果卡米西罗知道这番心思的话，只怕真的要当场气得吐血了。

    “哦，还有。”

    眼看卡米西罗正要退回去，小皇帝再次开口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情。卡米西罗大人，我觉得那个师团似乎不宜撤回。毕竟……”

    查理想了一下，却没想出什么，只是故意含糊道：“毕竟这是父亲的决定，我暂时不会做改动了。”

    卡米西罗觉得自己今天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喝上几杯去火的凉茶了！

    你不想改动，还问我做什么！消遣我玩吗！？

    “礼仪大臣。”小皇帝终于放过了卡米西罗：“关于先王的葬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了么？”

    礼仪大臣赶紧说没有。

    “嗯，那么参加葬礼的成员名单呢，我看过了。”查理皱眉道：“我记得按制，公爵以上贵族都必须参加的吧。可是郁金香公爵的名字却不再上面。”

    又是郁金香公爵的问题？

    礼仪大臣也有些流汗，赶紧道：“陛下，郁金香公爵大人现在毕竟领兵在北方，战事缠身，军务要紧，只怕他也无法脱身回来。所以根据帝国的惯例，在外领兵的统帅是可以……”

    “不用了。”查理打断了他，摇头道：“老师和父亲感情深厚，你立刻发一份文，召郁金香公爵回燕京参加葬礼吧。”

    “啊……”礼仪大臣愣了一下，赶紧去看卡米西罗，心想：正在打仗呢，把前线的统帅调回来参加葬礼，前线万一打起来，没有了最高指挥官可怎么办？这事情是军队的事情，你军务大臣该开口吧。

    可卡米西罗却此刻心中冒火，故意把眼神掉开，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其他人都闭上了嘴巴，没有一个肯在此刻开口的。

    小皇帝想干什么？

    这种时刻召集杜维回来……千里迢迢的，不顾北方战事。

    难道……要趁机，剥郁金香公爵的兵权？！

    啊！要对郁金香家族下手了？！！

    人人都是脸色惊疑起来。

    “那么……陛下。”终于，一个军部的老臣开口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东部战线，是否要暂时立一位临时的统帅以主持大局呢？”

    “不用。”查理很干脆的摇头。

    卡米西罗心中也疑惑了起来——小皇帝真的要动手？

    随后散会，卡米西罗认为，如果是真的要动手的话，那么散会之后，小皇帝应该是要私下召见自己，和自己商议接替杜维担任东部战线统帅的人选了！

    他故意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认为小皇帝应该会在此刻开口留下自己了。

    可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消息，回头一看，小皇帝却早已经带着人从宫殿的后面快速离开了！

    卡米西罗苦笑不得，心中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失望，又或者是窝火。

    忍不住仰天叹了口气：是我糊涂了？还是这个小皇帝糊涂了？

    当天会议的大概过程，随后被侍从传到了皇宫后，很快就落入了小公主卡琳娜的耳朵里。

    卡琳娜听了之后，皱眉不语，沉默了好久，却叹了口气。

    “殿下，您，不去见陛下么？”

    宫女蓝蓝低声问了一句。

    “不见了。”卡琳娜苦笑：“哥哥……他似乎有些激动过头了。今天的会议，他借敲打卡米西罗以立威，其实这种做法是没错的。但是借的话题却用错了。不该提那个驻扎在西北师团的事情——那事情太敏感了。最后召集老师回燕京参加葬礼。我想他是没什么深意的。可这话落在旁人听了，加上他今天提起那个师团的事情，就难免让人心中有猜想了。不过……还好，外面的猜疑就让他们猜疑吧。唉……哥哥毕竟刚刚亲政，做事情不稳重，也是难免的。”

    蓝蓝却忽然笑了一下：“不过也好。郁金香公爵大人回燕京，您可不就能再见到老师了么。”

    卡琳娜却没有如往常那么欢笑，小小的脸上，却满是忧虑：“这种时候，其实……我倒真不希望老师回来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