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个，我多少都猜到了。”顾明哲说。
    “一年后，也就是上小学的前一年，5岁的时候，我转园了。”江离言继续说下去，声音没有起伏，“我清楚哭着求父母让我在这里再待一年，虽然当时我不觉得父母会答应我的要求，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还是和那个人分开了。”
    顾明哲神情闪烁：“这就是你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做的事情？”
    “是的。”江离言道。
    顾明哲一扯唇角，仿佛在说他看得太重了，像父母撒一个不会得到的娇而耿耿于怀的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然后，你说这不是为楚景行做的事情？”
    ？
    江离言奇怪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昨天收到消息。”顾明哲顿了顿，江离言在那一瞬的表情极为精彩，他还没有看到江离言如此紧张过，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19年前收购了那家孤儿院的人……”
    江离言吞了一口口水。
    心中的某个预感那样强烈，甚至他都能预想到自己在听到那个答案后脸上会浮现什么表情。
    顾明哲轻笑一声：“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话。”
    江离言点头，额角却渗出冷汗。
    “你知道，司马迁在《史记》中是如何称赞孔子的吗？”
    江离言一愣，没想到顾明哲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自然读过《史记》，这个问题也难不倒他。
    只是那个答案就绕在嘴边，或者说他的心底一下子跳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那之后，他像是得到了一把回忆钥匙，记忆深处的某扇大门被敲开，几缕阳光透了进去。
    在那黑乎乎，又好像已经发霉了的狭小空间，一个黑发黑瞳的漂亮男孩转过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仿佛在说——
    你终于找过来了。
    江离言胸口猛地一击。
    刹那，无数道光线的涌入让那扇回忆之门被迫打开。江离言想起了那个人稚嫩的童声，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还有，他的名字……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听到这个答案，顾明哲笑了笑：“你说，天天绕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究竟是叫楚景行（xing）呢，还是楚景行（hang）呢？”
    迎头一棒。
    江离言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住了。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想来第一次在初中遇见他的时候，他的自我介绍就是“景行”而不是“楚景行”。
    原来“楚”是因为进入了楚家后才加上的姓氏。
    回忆疯狂地涌来。
    无风的夏天已经过去了，那是刚刚步入初冬的记忆。
    天气骤然转凉，小小的江离言缩在他的怀里，鼻涕泡直冒。
    “景景哥哥，最近太冷了，我们是不是要考虑换个地方讲故事了？”
    从最初夏天开始，两人就经常坐在老树下看书，多半是他给江离言讲故事，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他看到江离言小脸冻得通红的模样，忍不住心疼：“不然我们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讲吧。”
    “不可以！”小小的江离言瞬间炸毛，“景行（xing）！你不能这样！”
    他哑声失笑：“看来你是念不对我的名字了。”
    回忆中的江离言心头一跳。
    江离言想起了他接下来的话——
    “算了，就改成你喜欢的读音吧。”
    初中第一次碰面时，他确实改变了读音，以“景行（xing）”自称；但可笑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江离言却是因为“景行（hang）”才想起的一切。
    明明是一样的字，但若是不同发音，他就怎么也无法把两个景行联想到一起去。
    江离言因巨大的震惊而身体颤抖着，他看向顾明哲，顾明哲也看向他。
    “所以……19年前收购了那家孤儿院的……”
    “是楚家，你不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吗？”顾明哲眉间一挑，“正是因为昨晚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才发现真的就像楚景行说的一样……
    “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我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输了，离言。”顾明哲笑道，“楚景行爱你的深切，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江离言的眼眶突然有些发涩。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一开始不和我说……”
    顾明哲摇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顾明哲对上江离言红了的眼眶，微笑，“毫无疑问，现在的江离言已经喜欢上了楚景行。”
    “楚景行要的，不是你单纯地因为小时候的记忆而喜欢上现在的他……”
    “他想要的，大概是你再次喜欢上他之后，发现他和你多年前动心过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从而给你带来的惊喜吧。”
    江离言说不出话来。
    无数的情绪哽咽在他的喉咙间，闷闷的，酸酸的，又带有一丝甜蜜。
    “他真的，恨不得将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送到你面前，让你感受到美好的一切。”
    顾明哲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了解他，但他就是那种人啊，离言。”
    因此，在昨晚知道了这一切后，连顾明哲都有些捉急。
    为什么事到如今的离言才发现这一切，面对一无所知的爱人，楚景行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才能忍下一次又一次说出真相的渴望，一如既往地陪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