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着商务车回到南安市，宋汉秋的助理已经买好了当天飞往京城的飞机票。
    也就是这么冤家路窄, 不过是把车停在路边买水的功夫, 居然遇见了大包小包送宋小琴上学的宋卫国和李巧芬。
    宋卫国才中风没多久，另外半张脸还是僵的, 拄着拐杖, 走路一瘸一拐。
    他是第一个看见宋小言的，说话也不大利索，宋小言在车里只听到他含含糊糊地对自己“啊”了几声。
    宋小言回头看了眼她爸妈，宋汉秋和宋夫人笑着拍拍宋小言的肩膀, 道：“毕竟曾经养大过你, 下去看看他们吧，以后……”
    以后宋小言和他们必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余生这么长, 再见的机会已经不会再有多少了。
    剩下的话, 夫妻两人没有说出口。
    他们知道, 宋小言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情不必说出口她都明白。
    宋小言下了车，虽然和以前仍然是同样的面容，但无论是眼中一扫而光的自卑与怯懦, 还是身上质量好上不少的时装, 都让她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
    宋卫国拄着拐杖站在原地，看着宋小言脚上踏着一双卡其色的薄底羊皮单鞋, 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 心里找不出其他形容词, 只觉得现在的宋小言看起来贵极了。
    一时间，面对曾经的女儿，宋卫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低了低头：“小言，续续续……上学啊？”
    看着一下子苍老了仿佛十岁的宋卫国，宋小言心里有些难受，看了眼前面光顾着和李巧芬走在一起的宋小琴，反问：“你出院才没几天，还出来送她干什么？”
    宋卫国一愣，宋小言从小到大都很乖顺，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小琴……要上学……我、我送送……”
    这时，前头的宋小琴和李巧芬也发现背后和宋小言说话的宋建国了，看着宋小言身上的衣服，情不自禁地酸起来。
    那件暗红色的风衣，从来都是挂在百货公司最显眼的玻璃橱窗里，哪怕百货公司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没有几个人敢让售货员把这件风衣拿出来给试试的。
    可宋小言居然把它给穿到了身上！
    李巧芬下意识认为宋小言一定是傍上了什么有钱人，正要开口嘲讽，就被一边眼尖的宋小琴拉住了。
    李巧芬没看见，宋小琴却看见了，路边那几辆黑色商务车显然是在等宋小言的，清一色的颜色四环，他们家现在连这种车的一只轮胎都买不起，宋小言却坐上了。
    不管怎么说，不能得罪了宋小言身后的人。
    “小言，你也去京城上学，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们俩一起结伴去，不也安全一些吗？”宋小琴理所当然地说道。
    “还是算了吧。”宋小言看了眼经历了亲人的大病，却一点都没变化的母女二人，顿时觉得和她们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就转身准备上车。
    宋小琴眼见宋小言要走，立马上前几步挡住宋小言，眼馋着打量着车里的真皮椅套，摇了摇宋小言的手臂：“小言，你看我们这离车站还挺远的，要不你们干脆捎上我，把我一起送到车站去吧。”
    “不好意思，不顺路。”宋小言把宋小琴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下来，实话实说。
    宋小琴哪里肯相信，以为宋小言就是和自己有仇，所以才不肯让自己上车：“宋小言，你还有没有良心？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养到这么大的，现在连小小的一个忙都不愿意帮，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宋夫人知道宋小言养父母自从找回亲生女儿后，就对宋小言一直不大好，没想到女儿在他们家过的居然是这样的生活。
    终于忍不住，按下车窗说道：“我们和你们确实不顺路，我们要去省会机场，你们还是自己另想办法吧！”
    宋夫人到底是斯文人，一辈子没和李巧芬这样的人打过交道，说话也带着斯文人特有的温和。
    换在李巧芬这种人眼里就是好说话。
    她并不知道宋夫人到底是什么人，但一看她和宋小言认识，就立刻凑到车窗前，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你们要去京城，就顺便帮我和小琴把飞机票买了呗！”
    宋夫人被李巧芬的理直气壮惊了一下，问道：“你们不是要坐火车？”
    “既然要和你们坐飞机了，我和小琴就把火车票给退了，还能省几百块钱呢！”李巧芬说完，就不停地向宋夫人夸宋小琴有多么懂事厉害，恨不得把宋小言的位置抢下来换上宋小琴。
    宋小琴看着李巧芬的行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激动地和李巧芬说，宋汉秋和宋夫人就是投资望龙潭旅游区的那对夫妇。
    宋小言看了一眼后面拄着拐杖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宋卫国，还有前面两个根本不管宋卫国死活的母女，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够了！”
    “宋小琴，我问你，你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三岁小孩，还要你妈送你去京城？”
    宋小琴瞪大眼睛回头看宋小言：“宋小言，你吃错药了吧？谁家孩子第一回到外地上大学，不是父母一起陪着去的？万一我路上去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宋小言一指后面的宋卫国：“你爸才刚中风出院几天，你就好意思让你妈扔下你爸出远门，你们两个都走了谁来照顾他？！”
    “我和我妈会管，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宋小琴大声道，“不要忘了你的户口早不在我们家了，不要管得太宽！”
    宋小言冷笑一声：“就连你爸住院抢救的钱都是奶奶和二叔凑的，你和我说你们会照顾好他，谁会相信你们？宋小琴，你也太自私了吧！”
    “你！”宋小琴脸色涨得和猪肝一样，被宋小言堵得哑口无言，转头居然就嘲宋卫国大声嚷嚷，“爸，你说我有没强迫你，你是不是都是自愿的？”
    宋卫国缩了缩脑袋，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把宋小琴起了个仰倒：“小……小言，帮你妈、和你妹……买、买两张灰机票吧……”
    宋小言也气笑了，还没说话，就看见她爸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喊她上车。
    宋卫国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车里，长相儒雅，却不怒自威：“她给欠你们家的早就还完了，从今以后，不会有车，不会有飞机票，不会有更多补偿。”
    呆呆地看着宋小言上车离去，宋卫国感觉自己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东西，并不明白宋汉秋刚才的话都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