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缩

作品:《玻璃房子

    李礼开学搬回了学校。
    她和李诚安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停止这段关系,并试图把生活恢复同居之前的状态中。
    李礼申请换了寝室,她被安排到本专业大四的女寝里,大四毕业生平时都很忙,经常不在宿舍里,还有人在外面和男友住,把床位空出来。李礼经常是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她体会到了寂寞。
    张姣姣和赵杭谨分手,期间有一段空窗期,这段时间张姣姣经常呆在李礼宿舍里,后来张姣姣交了新男友,又和男友腻腻乎乎的,很少来李礼宿舍了。
    有一天张姣姣和李礼约去水房洗衣服,张姣姣问:“你怎么还不谈恋爱呢,你们学院那么多男生,你这么漂亮,不可能没人追你。”
    是有人追李礼的。
    可是她对喜欢自己的男生有一种本能的抗拒。
    李礼很害怕,她觉得是自己太拜金了,她总拿那些追他的男生和李诚安比,她觉得他们又粗俗,又幼稚,而且成天想着谈恋爱,没什么前途。
    她不想别人牵她的手,亲她的嘴。
    她觉得,自己来江城,就是为了属于李诚安。
    她和李诚安没有彻底断掉联系,周末的时候,她还是会去李诚安那里看老大老二。老大老二被养在家中,变得活泼了许多。他们认得李礼,每次李礼出现,他们就会围在李礼周围,连李诚安都不理会了。
    礼拜叁的时候李礼上完课,收到李诚安的微信,问她把老大老二的消食片放在了哪里。她记得自己上周末才和李诚安说过,狗狗的消食片没有了,让他记得去买。
    李诚安对待生活就是这么不上心。
    他以前养过一只狗,是老化病死的。那是他拥有过最长久的一段关系。当他身边有陪伴的时候,他就会被打回原形,他无法对生活负责。
    李礼问他明天上班吗,他如果去工作室的话,自己买消食片送过去。
    李诚安在瑞士的项目开始了施工准备,他一整年都很忙,去工作室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李礼礼拜四下午没课,她中午下了课,就去宠物医院买药。她把常用的药都买了备份,生怕李诚安下次又找不到药。她还买了一大堆狗粮,天气开始热了,她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挤着公交车,满头大汗。
    她洗了澡,吹干头发,把浴室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正巧这时候李诚安回来。
    他带着一个女伴。
    李诚安这半年性瘾减轻许多,但不代表他被完全治愈了。前段时间他在忙项目,作息紧张,没空想这些事,最近生活又噌的一下空了,他需要性爱填满空虚的生活。
    李礼见到的这个女人,和她和李诚安发生关系之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李诚安过去的性伴侣,都是各有所需,她们成熟、健康、独立。
    这次他带回来的女人,年轻妩媚,有一股浓浓的风尘气。李礼平时也会看娱乐八卦,她知道外围女是个什么概念。
    李诚安没想到李礼是下午过来。
    李礼冷笑,她的心冷透了。
    李诚安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对带回来的女人说:“你回去吧。”
    女孩经常出外卖,碰到过很多次这种上门后被退货的情况,她也没想到李诚安家里还有别的女人。她问:“那我把钱给你打回去?”
    李诚安说:“不用了。”
    女孩听完这句话,高兴地给他一个飞吻,然后快乐地离开,打算找小姐妹今晚去夜店嗨。
    李礼背起书包,往外走,李诚安也没留她。
    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望着顶灯刺眼的光芒。
    这次以后,李诚安很少有莫名的性冲动了,有时候和朋友出去聚,朋友会叫外围来陪酒,他也无动于衷。他甚至想,是上次被李礼给吓萎了吗?
    可当酒精麻痹掉他的理性,他脑海里还是会浮现起李礼的样子。
    乾舟他胃疼那一夜,李礼把内裤留在他那里,一直没有取回去,他像个变态,用她的内裤摩擦着性器官,性器胀得发痛,他高潮时会想她的脸,想要第二天起床时是抱着她的。
    整整一学期,李礼都没有再联系李诚安。
    九月叁号,李诚安叁十九岁生日。
    姜丽娜为他组局,许多朋友聚一块。姜丽娜谈了新男朋友,是个品牌总裁,打算领证了。很多他的朋友都已经结婚,甚至做父亲,和他一样单身的,都是离异后的。
    李诚安在朋友眼里是个典型的不婚主义,可近年来他甚至连一段男女关系都没有。这很不李诚安。
    他们为他介绍女朋友,说来奇怪,李诚安十八岁时,别人给他介绍二十岁的女朋友,叁十九岁时,还是被介绍二十岁的女朋友,好像男人本性就是如此,喜欢年轻的躯体,甚于一切。
    李诚安叼着烟拒绝:“得了,我给人家当干爹还差不多。”
    他的圈子里素来没这个忌讳,甚至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还谈过一位比他大十几岁的女朋友。那又怎样呢?大家灵魂相互吸引,相互拥抱,相互取暖,没有法律规定他不能和她是男女朋友关系。相反,他很爱她,年轻时候迫切地想要占有对方的全部,但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去年李诚安的生日,也是和朋友过的,他不吃生日蛋糕,却把蛋糕带了回去让李礼吃。
    当时他和李礼之间清清白白的,一切都还正常。
    他不能吃奶制品,源于小时候吃奶制品过敏,其实现在已经不会有过敏反应了,可他从心里惧怕奶制品。
    朋友们瓜分了他的生日蛋糕,他用酒精麻痹自己,祝自己生日快乐。姜丽娜是他多年的好友,她能看穿他。姜丽娜没喝酒,她开车送李诚安回家,老大老二在他们的狗窝里安宁地打呼,这两只狗,只认李礼和李诚安。
    李诚安没喝很多酒,他还很清醒。
    他对姜丽娜说:“又麻烦你了。”
    “多大些事。”
    李诚安对姜丽娜的帮助,姜丽娜毕生难忘,她不过是送醉酒的李诚安回家,这简直是举手之劳。
    她十八岁到美国,人生地不熟,在中餐馆打工,被两个白人混混调戏,李诚安救了她。当时李诚安已经是建筑界小有名气的新锐,设计不分类别,姜丽娜时常以他的设计为灵感。
    李诚安帮她在美国稳定下来,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成为能配得上李诚安的人。
    二十几岁的李诚安,和现在的李诚安一模一样。
    他一面成熟冷静,一面像个不能自理的孩子。
    李诚安会和李礼搞在一起,姜丽娜一点都不意外。大都市里,只要是寂寞的两个人,都有搞在一块的可能性。
    “你真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李诚安今年叁十九岁,他身体仍然年轻且健康,可他四十九岁,五十九岁呢?
    “史蒂文不也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史蒂文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一个卓越钢琴家。史蒂文就一生未婚,七十岁的时候还交着叁十岁的女朋友。
    “史蒂文在美国,李诚安,你现在是在中国,当初你选择回到东方文化语境,我以为你下定决心要接受这里的世俗陈规。还是说,你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就回美国?”
    李诚安很讨厌做计划,他一直认为计划是一种对生命,对时间的亵渎。
    姜丽娜明白了,他根本没有想未来会怎么样。
    这就是李诚安,让人又爱又恨。
    他的每一任女朋友都和自己一样,又爱他是个浪子,又恨他是个浪子。
    姜丽娜故意问:“今天你生日,李礼怎么没来给你过生日?”
    “你有病吗?故意提她。”
    “是你自己心理有病吧。”
    李诚安抓了把头发,“对不起,刚才没控制住情绪。”
    姜丽娜稀奇道:“你以前从不给人道歉。”
    李诚安是被女人给哄大的,回国后他还收敛了些脾气,以前脾气更冲,相当他女朋友的人排着长队呢,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气走其中一个。
    “我认真的,李礼呢?其实她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李礼是个可靠的女孩子,她不会像李诚安以往的那些女朋友把他当成提款机。
    姜丽娜是个很纯粹的女人,她讨厌一切掺杂杂质的爱。
    “她是我什么人?侄女,你知道吗?她是我亲哥的女儿。”
    “可你们只是有血缘关系,你也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你们可以去国外,不结婚,没人知道你们的关系,没人会谴责你们。”
    女人的想法令李诚安觉得荒唐可怕。
    难道她们普遍不在乎乱伦,不在乎禁忌吗?以为真爱大过天?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在乎她是我什么人,你认为我会爱一个比我小二十岁的女孩吗?”
    姜丽娜被他问住了。
    男人的爱,总是这么不纯粹,而且经历越丰富就越不纯粹。
    李诚安是姜丽娜的初恋,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年纪小,阅历简单,对爱的感觉就是怦然心动。
    可男人不一样,成熟的男人尤其不一样。他们对一个女人的爱,除了灵魂的吸引,还会有性别的、性格的,以及性方面的吸引。
    男人爱情的构成太复杂了。
    姜丽娜开玩笑:“老男人果然是复杂难懂的生物。”
    李诚安认可她这一句话。
    他的身体尚算年轻,可这他心已经老化了。他无法像二十出头那样冲动地投入一段关系,不计后果。
    别说李礼是他侄女,就算是个普通的十九岁姑娘,他能义正言辞地说那是爱情吗?
    用爱情的名义,却偷窃一个年轻女孩的青春,这不叫爱情,这是觊觎,是道德犯罪。
    庆幸的是,他及时推开了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