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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身怀诡胎

    白盼越是这样想,胸口处便难受得闷疼。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这样说道:“你死了,不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白盼浑浑噩噩,几乎就要答应,恰巧一股凉意袭来,冲散了耳畔蛊惑的声音。
    一霎那,犹如一盆清水倒下,他清醒过来。
    牢牢裹住他的蚕丝开始骚动,萦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收紧。
    白盼明白了。
    ——这东西,想要将他永远束缚在梦境之中。
    白盼觉得可笑,又怎会让他得逞?便凝神聚气,一把拨开了蚕丝。
    紧接着,扭曲的景象宛如易碎的玻璃四散开来,周围灰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偶尔几只乌鸦自头顶飞过,也是灰白的颜色。
    ——这是哪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阴郁的气息。
    垂下头,白盼发现脚下竟淌着一地的血水,蜿蜿蜒蜒,血水以缓慢的速度往上升,漫过脚背,很快染红了脚踝,他摇了摇沉重的头,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望去时,才发现到处都是死人,各式各样的死人,麻木呆滞地行走着,淌着血水,漫无目的,眼神空洞。
    越往前走,越是觉得四面八方似乎有股压力,正迫切地想要将他挤出去。
    白盼冷笑一声,心道想让他进来就进来,出去就出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漂泊的死尸朝他身体里钻去,绝望的气息搅得白盼寸步难行,他下意识地摸符纸,才反应过来这又不是什么现实世界,自然没有符纸为他所用。
    他抿着唇,心情烦躁,抬眸看见青灰色的眼白四目相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然后面不改色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薛琰?”白盼哑了嗓子,干巴巴地问道。
    那抹薛琰的魂魄仿佛没有听到,胸口空了一块,淌着血水,晃晃悠悠地朝后飘去。
    “等等——”白盼第一反应便是跟上去,刚追没一会儿,便身形一顿,大脑懵了懵。
    门口巨大的牌匾刻着两字“薛府”。
    这是薛琰的家。
    意识又糊涂了,白盼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回过神来,薛琰不见了,薛府也一起消失在眼前。
    死尸依然木然地在身体里窜来窜去。
    这里漂浮的死尸和薛琰穿的是同一时期的服装,从前姐姐有本绘册,讲得便是这一时期的故事——故蝉城。
    原本的荒芜之地故蝉城曾也是热闹非凡的地方,可惜当年颇有声望的荣家少爷喜欢喜欢上一名南馆的男戏子,那男戏子魅惑动人,却易引来灾祸,荣家少爷成婚没几日,无端端失了踪,原以为情况已到最糟,谁想到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荣家少爷还有一亲生姐姐,名叫荣玉,荣玉成婚将近二十载,只有一独子,那独子不知被喂了什么迷魂药,竟也对那男戏子痴痴入迷,硬要同他成婚,也是成婚当夜,故蝉城如云涌起,电闪雷鸣,不知哪来的洪水涌进,连着三天三夜,将城池淹没,城中百姓竟无一人逃脱,统统沦为水下冤魂。
    难道四周漂浮着的,全是故禅城枉死的百姓?
    ——薛琰也是故蝉城枉死百姓里的其中一员?
    第176章
    薛琰鲜少提及生前事,小时候白盼懵懵懂懂,长大后,虽有些在意,却没来得及多问,只晓得是一个名叫苏薄的男子将他杀死的。
    思及此,未免疑惑,故蝉城被洪水淹没,应该是天灾才是,多都躲不过的,难道薛琰在洪水蔓延至城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白盼细细寻思其中蛛丝马迹,眼前却出现了一座精致的、两人高的金丝牢笼,先开始灰蒙蒙的迷雾遮挡着,看不清晰,后来拨开云雾,里面关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修长,清瘦秀雅,身着墨色绸缎衣袍,长发用竹簪束起,相貌倒是好相貌,只是眼神无光,呆滞迷惘,时不时还露出痛苦之色,他好像能看到白盼似的,目光随着白盼的走近而移动。
    他像一只被主人囚禁的金丝雀,脆弱不堪地活着。
    很快,白盼便皱了皱眉,这个男人的面孔,竟长得有些像薛琰。
    起初还觉得自己看茬了,离得近些了,才能确定,他确实跟薛琰长得有三分相像。
    “你是何人?”白盼生硬地问道。
    虽这样问了,原本也不指望他回答,身处在诡异的幻境之中,眼睛触及的,耳朵听到的,谁能分辨得出真假呢?只能感觉得出引君入瓮的主人一点不像让他看到这个男人。
    有股阻力想把他挤出去。
    “荣明。”男人抬起眼皮,嘴唇上下蠕动,显得十分吃力:“……”
    他后半句还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实在太轻,跟蚊子叫似的,很难传入耳中。
    白盼隐约知道这男人是他出去的关键,自己在幻境中也不知道待了多久,要是被薛琰发现,又该着急了。
    想到薛琰,情绪又微微起了波澜,心境不稳,刹那间几乎要被周围窜来窜去的阴魂夺了神智。
    白盼硬生生忍住了,吐出一口血来。
    男人嘴唇嗫嚅着,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起初听不清楚,说多了,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
    杀了我。
    他想死……
    任何生物面对死亡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畏惧和退缩,就算身体已经入土,怨念不散的恶鬼,有了意识后,也是想方设法存活下去,更是对永无止境地、一点一点磨碎魂魄的地狱带有下意识的恐惧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