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章 元禄琉祸(16)

作品:《永历之后

    “大人,营中有些不稳,属下建议先退出大阪整军。”
    太大意了,抢劫也需要经验,至少琉球从没抢过这么大规模,如此多财富的城市。以前抢劫就是一晚上或者最多一天一夜的事情,士兵们抢满一身的东西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这次大大的不同,这座城市正常就有五六十万人口,再加上各处聚拢来的难民,各地往前线输送粮食物资的民夫,怕不有百万人口。
    不到两万的士兵参与抢劫,经常是士兵已经抢满一身东西,后面马上又发现一座大宅,前面拿到的细布、丝绸、字画之类的马上被丢在地上,到底还是金银值钱又好拿。
    这种无序劫掠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东西。不患寡而患不均,台南旅、台中旅大部都在围城,他们几乎没缴获,其他部队又抢的太爽,这让围城部队心里极度不平衡。
    必须处理掉这些浮财,不然后面根本没法作战。
    差点被财富压垮的全军退到冈山外海的小豆岛,在这里对参与抢掠的部队大搜身,把所有缴获集中登记处置。除了不到两万战兵,各船也有很多水手偷偷跑到岸上参与抢劫,毕竟当时实在太混乱了。
    公平起见,都督府只好大放血,除了答应三成缴获分发给抢劫部队(士兵每人一份,士官一份半,尉官三份,校官九份,将军公中出),王浩还答应从公中的份额里拿出两成分给围城的部队、冲进淀川的海兵分配,这样的话再去掉一成归集进伤残士兵基金,都督府只能从大阪拿到四成的缴获。
    以后不能再简单的分士兵三成缴获,像这次没参加抢劫的兵数远超过进城打劫的,对士兵士气相当不好。
    王大人把这活派给参军司“你们以后遇到这种大城,提前务必做好分配方案,还要把抢劫预案做好,免得这么浪费。”
    大人的批评陈新低头认了,参军司内部对这次问题也有研讨,大家的看法这种自由抢掠效率很低,毕竟一个士兵了不起背四五十斤东西,一般到这样负重已经不能再有效打劫了。
    最佳的办法是分队、分片、提前组织好一大堆奴隶推着车子后面跟着,抢的又快遗漏又少。
    年轻参谋们普遍的看法,这次至少损失三到五成财货,这座超级大城最后只收集到一万出头女人,大批丁口都被顺手抹杀。如果提前封锁好各区,一户户的带出来装船,十万、十五万口也抢到手了。
    这时候就凸显清兵当年扬州、嘉定那些屠杀的优势,大陆的城都是有城墙的,一个城门堵两百兵,整个城的民人都没处跑。倭国就不行,城市到处都是开口的,这么点士兵实在封不住。
    大阪城下之战对整场战争是个重要转折点。除了被倭寇抢走海量金子、银子、财货(军法司最终汇总到665万琉球两,实际数字无法计算),一座两百年名城毁于一旦,库房里剩下的,各地刚送过来的合计超过三十万日石粮食被烧毁。
    事实证明,漫长的海岸线上琉寇可以随意选择时间、地点和对手交战。
    没有制海权,讨伐大军人数再多也无法控制局势。从姬路匆匆退回来的讨伐军本阵在家谷川(今兵库县高砂市)被三条私掠船拦着去路,这几条民船把八万大军挡住三天,所谓的国崩(打几两炮子的佛郎机炮)还对付不了这些海盗。
    大军穿过明石城下的时候,又被四条蹲在海湾里趴活的战列舰堵住,成百上千颗炮子把沿着大路行军的大队打到崩溃,虽然事后算算只死了不到两千人,可整只大军士气已经全无。
    到这时候,稍微懂点军事的高阶武士都心里有数,这场仗琉寇事实上已经胜了,剩下的就是怎么能谈个稍有体面的条约,尽快把琉寇送走。
    战事很快传到关东,刚刚被柳泽吉保好说歹说拉着西行的将军纲吉,这时候才走到滨松城(今静冈县),听到前方战况把这位太平将军吓坏了。
    琉寇也太凶了,整个大阪都被烧成白地,这时候去前线实在太危险。不肯担风险的将军耍开脾气,既不肯去前线,又没理由退回江户
    到底出征仪式都举办了,直接退回去这笑话可闹大了。留在滨松也不是办法,这是个离海不过十几里的小城,按照将军现在身边带的万把旗本,马逥,这点人还不够人家琉寇拿炮轰的。
    左右为难的将军最后听了柳泽的建议继续西行,只不过方向从正西改道西北,最后停在岐阜城驻烨,这城离大阪三百多里,硬说亲临前线也能凑得上的,关键这地方离海远,不用担心被琉寇突袭。
    评定室里人并不多,除了三位老中大人,下手只有勘定奉行一个人跪在那里。
    柳泽吉保轻轻点头“忠之君,恐怕还要辛苦你跑一趟,这次请务必摸清琉球人底细。”
    可怜的水野忠之上次冒死去见了琉寇,带着人家条款和自己分析回来后,被江户各位大佬狠狠骂了一顿,这还叫停战条款,这合约如果签了那不是丧权辱国么。现在可倒好,大人们总算明白仗打不下去,想起谈判来了。
    别管心里再怎么腹诽,水野态度非常端正“出羽守大人请放心,这是忠之的本分。”
    犹豫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只是琉寇现在气势更盛,恐怕开出来的价码很难接受。”
    开战前,琉球人提的条款都是倭人不可能同意的,现在琉寇又没败,或者说人家根本就是胜利者,这时候开出来的条件,恐怕是幕府难以承受之痛。他倒不怕来回跑一趟,就是怕回来还要被骂一顿,实在没什么意思。
    上手三个大人互相之间看了看,老中们对到底可以答应什么心里一样没底,倭国这一千年还没让人家打到过大阪,实在没任何可比的先例。
    戸田忠昌先开口“忠之殿不用担心,错不在你身上,不管什么条件请尽快带回歧府。”
    战争不能再继续了,除了不知道九州岛上具体损失,只四国和大阪两地被杀的已经不少于六七十万人,加上九州岛的损失,肯定已经超过百万。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幕府名册上,陆续动员的兵力已经超过四十五万七千人。这还不是全部,这次的敌人擅长跳着打,各家大名除了给将军家凑兵,还要给自家筹集看家护院的人马。
    好比百万大名加贺藩,他们已经调集了三万九千人交给幕府,国里又凑出一万四千人分守三座城。前面那只军吃将军家统一征集的粮食,后面那只吃藩里自家存粮。这种各藩加征的备队,虽然没谁多事挨个统计过,但加起来肯定不会少于15万。
    这两种兵再加上各家往前线送粮的,各家给自己征运粮食的,各地征集起来修筑防御公事的公事的,整个倭国征召起来防琉的武士、农兵、壮丁加起来已经超过百万,实在是无法承受之痛。
    就是这么拼命,前方秋元乔知的前锋第一军存粮一直只能在1015天晃悠,从没超过20天粮食。
    运输实在太艰难了,近千里的山阳道上,如今到处不太平,最小的运粮队都要有百兵保驾,说不准在哪里就有琉寇上岸劫道。
    前军每天有超过两万人在后面护送粮食,差不多大营发百石粮食,能到前军入库的不超过三十石,其他不是路上丢了就是吃了。这些情况老中们都知道。
    水野忠之很快出发了,说是去找琉球人,可现在琉球人在那儿根本不知道。
    说起来很好笑,仗打了几个月,其实两边都是盲着打。琉人很难把细作派上岸打听情报,他们全靠小股斥候上岸火力侦查。倭人更惨,琉寇封锁着海面,通常只有等琉寇打上岸才知道他们在哪。
    水野对这个不是很担心,他手下有能人!大村藩主大村喜入正带着几个武士在他门下效力,这个小大名基业已经全丢在九州,最近拼命哈着水野忠之,看看能不能立下些功劳。
    把这几个地理鬼叫过来,水野把问题抛出来,还是那个叫大村新之助的家老有办法。
    这人算是个人物,新之助原来只是大村家最小的下士,后来一直待在长崎奉行所里做到番头。这次长崎奉行近藤用高逃出战场切腹还是他做的介错。这家伙后面又护着自己家主逃出九州,就为这个大村喜入把自己的姓赐给了他。
    “奉行大人,最简单莫过于在岸边找条琉寇的船,咱们去外交,琉寇肯定带咱们去找他家大军。”
    濑户内海里琉寇私掠船、信报船多极了,沿着海边走动走动总能看见一条。王成功倒是有更安全的紧急联系方式,不过带着这么多倭人发信号,似乎有点不像话。
    “水野奉行,如果江户依然拒绝合议条件,恐怕贵国损失会越来越大。”
    蔡彬心理建设做的不错,看着对面的倭人,他现在没一点负罪感,事实上他自己都觉得倭人手底下没本事,嘴巴又实在太硬。
    “今天上午大军已经在和歌山(御三家,55万石)城下登陆,如果幕府继续执迷不悟,恐怕贵国沿海的城市都会化为齑粉。”
    倭国讨伐军本军就在淀川北岸,离和歌山城不过百里出头的直线距离。可是那道河上有琉球军舰封锁,八万大军过不来……
    大阪城的守军离的更近,问题人家琉寇不怕这点人,还巴不得他们出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