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神 作者:浙东匹夫

    任何一家做内容的平台，如果它同时又是内容创作的直接签约方，那么水深和腐BAI肯定是不可能彻底消灭的。

    无非多少而已。

    大部分国内已有的互联网公司——也包括直到后世2020年为止，那些还活着的公司——所尝试过的廉洁自律、防止公信力下降的方法，主要就是这么三类：

    第一类叫“编审和运营分开”，这是腾云系，以及很多后来做到港股上市的大型文学集团常用的办法，让和作者接触的工作人员，与负责给作品广告位的工作人员分开。

    给作者提供建议、内容审核的人，本身无权排推荐位。而排推荐位的人又跟作者双盲，不许联系。这样一来，某些作者试图塞红包走后门的歪风邪气就被堵住了。让同行在攻讦网站“水太深”时，多少可以拿这个制度反击一下，建立口碑。

    第二类，叫“所有推广资源内部结算”。这是阿狸系比较擅长的，也就是我不管你这个作品火不火，值不值得被砸贴片广告来推荐。反正公司的每一个广告每一个推荐位，都是明码标价的，就跟天猫上卖的“天猫直通车”一样。

    你是大神，你也得6万块一个横幅真金白银掏钱买，你是扑街，你也一样可以掏这么多钱买——只要你自己觉得你掏了这个钱、宣传了自己的影视剧之后，得到的增收会比你的投入更多，会火，你就可以赌。

    广告效果不好的后果与风险，一律由创作者承担。（当然，阿狸系在这么干的情况下，他们收取的分成比例，会比腾云系的‘技术服务费’低很多。既然阿狸系的广告位是卖钱的，那么它上面的影视、小说、音乐销售得到的收入，网站刮走的比例肯定要降。

    假设某点上写小说，网站拿40%，然后推荐位由网站分配。那优酷上可能网站就只拿20%，但推荐位要掏钱买。）

    至于第三类……严格来说都不能叫措施了，那就是很多小作坊式的一团乱麻，一团和气，长官意志，那是最烂的状态。

    但是，在冯见雄高瞻远瞩的眼中，这三类其实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无论是阿狸系的还是腾云系的路线，说到底只是缓解了这个方面的大公司病，而没法根治利益分配的勾心斗角。

    冯见雄眼中，最完美的做法，就是他跟虞美琴、周天音灌输的——拆分公司，把“发行”和“制片”拆成两家制作公司，并且由绝对独立的利益。

    后世的优酷网站，其实也有自己的制片公司，但股权和利益架构独立性不高——至少其制片公司拍出来的片子，哪怕质量太烂了，也不会见优酷网直接不要、不买。

    自家制片公司拍出来的东西，网站必须买。

    这一点，就已经不够独立了。

    因为网站只要非买不可，那它就必须确保制片公司不能拍出“有可能特别烂”的东西。

    然后大数据的绞索，就开始套在制片公司的脑袋上了。

    如何确保“不可能特别烂”呢？这时候只能按照大数据，比如买个套路点的，有过爆红先例的类型剧本。然后买人气流量指数符合性价比的小鲜肉。

    创新？不存在的！

    因为创新就意味着不可预测。

    天才和疯子，只在一线之间。要想创新成功，就必须承担完全失败、被世人误解的风险。

    而制片方拍出来的东西“不管啥样都有人必须买”的情况下，谁知道这个制片方良心如何？是真的创新？还是打着创新的旗号，行“关联交易”、“捧红潜规则的私人”之实？

    但这个阿狸系与腾云系都无解的问题，冯见雄的“绝对拆分”却可以解决。

    因为他会命令周天音公事公办：如果将来你觉得美琴那边送来的片子、脱口秀、综艺……质量太烂，或者预测的播放收益肯定收不回她的版权报价，那你就可以不买，甚至铁了心狠狠砍价！

    换句话说，虞美琴这个制片公司，端的不是“只要拍出来，肯定有人收”的铁饭碗。100%盈亏自负，没人同情托底。

    看起来很容易做到吧？

    或许有看官会诧异：既然这么容易解决，为什么历史上阿狸系和腾云系那些从事内容发行的平台，都想不到呢？

    其实很简单，答案是：他们想到了，但客观情况做不到。

    这些公司的股权结构太过复杂，不好拆分。

    一旦公司做起来之后，到了那个体量，成为了国内某个品类数一数二的平台，这时候平台的价值值多少？拆出来的独立制作公司又值多少？怎么拆？

    如果每个大股东依然在拆分后的两家公司里，按照拆分前那样同等持股——那对不起，这等于拆了没拆。反正左手亏的钱就是右手赚的钱，大股东还有什么心情去枉费精力监督？

    而如果不按照旧公司的股权比例拆，这时候谁留在发行公司，谁被赶到或者说置换到制片公司，就会激起很大的斗争。

    而涉及到文化品牌影响力的产业，一旦股权结构乱了之后，再想梳理明白是永远不可能的——因为明星、名导、名制作人、名作家、大神、大V级UP主……这些人的“个人品牌”等无形资产，是很难估清楚，拆开来的。

    这世上，至今为止，只有N站一家，始终最大股权就捏在冯见雄一个人手上。

    除了20%以下的创始人团队股，以及虞美琴、周天音等人手上10%几的管理层股，剩下都是冯见雄的。

    国内内容创业型企业，再无第二家有如此独裁的股权结构。

    毕竟别人发展到这个规模，哪个不是融资了五六轮甚至七八轮了？无论优酷还是某点，股权都稀释成什么乱糟糟的样子都不知道了。

    谁会有这么大的魄力，在做一门前期有风险、一直烧钱亏钱的生意时，正儿八经拿自己的辛苦钱去烧的？唯有冯见雄，他拿的一直是网页游戏公司“天音互娱”的收益，在往N站的无底洞里填。

    所以，冯见雄才能乾纲独断，做世人做不了的大创举。

    他也必须在现在完成这一切。

    因为“天音互娱”的网页游戏收入，已经走到了巅峰，即将迎来下坡的拐点。

    手游在崛起，网页游戏的整体市场，到了2011年就已经到顶了，2012年充其量持平，再往后就要萎缩。

    而竞争对手却越来越多。饶是冯见雄一直在法务层面打击异己、诛除侵权、挖坑下套限制竞争……那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他靠自有资金撑住这一系列开支，最多再撑一年。按照原计划，2013年他就要拿阿狸巴巴的融资，出卖相当一部分公司股份了。

    一旦阿狸系的股权进来之后，拆分就没这么容易了，掣肘因素会很多。

    而且，阿狸系进来之后再拆，哪怕马风同意，也会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冯见雄手头的全部两家公司，都会被阿狸系稀释掉相当一部分控股比例。

    但是现在拆的话，冯见雄就可以做到“将来只拿出发行平台，给阿狸系融资，二把制片方留在自己手上”。

    具体来说，就是未来的N站会有阿狸系的股份，而“得到”APP，依然100%是冯见雄以及虞美琴的。

    甚至，连N站的创始人团队股，在拆分的时候，都不会被带到“得到”去。

    这一招，就跟杰克马玩的“在2011年让阿狸巴巴从港股退市私有化后、2014年（历史上）再次在纳斯达克IPO上市之前，把支付宝/蚂蚁金服从阿狸巴巴总公司拆分出来”把戏差不多。

    后世阿狸巴巴在纳斯达克重新上市后，杰克马的股权占比大约是7%。可是，同一个时刻，他在蚂蚁金服/支付宝的股权，依然高达50%以上——而当时蚂蚁金服的估值已经有450多亿美元了。

    哪怕后来又发展了四年、多次融资、多次拉入重型合作伙伴，杰克马在蚂蚁金服的股权从50%多稀释到30%多，但蚂蚁金服的估值也暴涨到了1500亿美元。

    所以，只要听到坊间升斗小民聊“王X林又首富了”，“马腾果然还是比杰克马有钱呀”之类的话时，就可以看出这些人根本不懂资本市场。

    杰克马所谓的“不如王X林有钱”或者“不如马腾有钱”，只是建立在“说良心话，我第一天起就没想过当首富，所以我才会把股权稀释到这个样子。但我还是没想到，尽管只剩7%，还是有那么多”这个装逼段子上的。

    换言之，胡润也好，福布斯也好，这些富豪榜在估值的时候，有个严格条件，那就是“只有上市公司的资产，可以按照市值算。而没上市的独角兽公司，在做财富榜评选时，不承认其估值，只按照净值+公允认可的无形资产”这种方式。（所以很多老板都是退市/重上市后，榜单上的名义财富瞬间暴涨数倍。2014的王，2017的许，都是这样）

    换言之，杰克马在蚂蚁金服那些股份值多少，在胡润榜和福布斯榜上，算法都是远低于上市公司的。

    要是哪天蚂蚁金服真按照1500亿美金估值上市了，杰克马那部分股权又会值多少……（2018年，国内首富也才三百多亿美元。）

    道理说了这么多，冯见雄的打算也是一样。

    他希望有一个平台公司，供人入股，让人和他一起努力，形成战略联盟，把规模和用户群做起来。

    同时，他还希望另一个公司绝对掌握在他自己手上，然后搭顺风车白占便宜——最可怕的是，这家顺风车还能跟前面那个“把相当一部分股权给阿狸巴巴控的公司”，实现“用户账号互通，一键登录”。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相当于以后阿狸巴巴要是真要上马“阿狸大文娱”产业，然后用阿狸系的庞大能量，把N站当亲儿子扶持……

    然后，N站得到的每一个新用户，也相当于“得到”APP也同样白拉到一个新用户。

    冯见雄到时候简直就成了白白坐地收钱的幸运儿。

    当然，这种事情是很难做到的，别人不一定肯，法律上也很难做到。

    但是，冯见雄自问他可以找到先例——毕竟，杰克马在阿狸系港股退市、拆分支付宝、然后纳斯达克重上的过程中，也是做过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的。

    淘宝每多一个用户，支付宝也会多一个用户，两者几乎高度捆绑，但杰克马还不是能说“淘宝是大家的，支付宝是我的”。

    N站未来和“得到”的关系，未必就比淘宝与支付宝更亲密。

    何况，杰克马眼下还要冯见雄和虞美琴，来帮他操作上市工作呢。

    这个操作，就包括帮他把支付宝从阿狸巴巴里拆分出来。

    一个亲手帮杰克马拆公司、分配利益的世界顶级大律师，会拆不好他自己的公司？

    只不过，这里面的利益交换，说出来实在惊世骇俗，就没什么好赘述的了。

    让这笔操作，烂在杰克马与冯见雄两个人的心底吧。

    ……

    历史的车轮，俨然转到了2012年。

    在农历新年前的年终会议上，冯见雄在N站内部公布了拆分计划。

    至于表面上宣布的目的，自然是“考虑到音频内容和视频内容的广告变现模式截然不同，为了更好地保护创作者的利益，所以决定拆分发行和创作公司”。

    这个理由没有受到内部丝毫的抵抗。

    那些至今冷眼旁观、还在指望微信公众号吸粉的自媒体人们，虽然不满，但他们与公司的协作方式太松散，他们也没有立场反对。

    至于那些签了更高级合同的媒体人、创作者，包括高大松、罗胖子，以及等等UP主，他们都觉得这确实也有利于他们的利益，答应了。

    N站的创始人团队中，CTO席明是个不懂资本运作的技术宅。哪怕这几年下来成熟了一些，依然看不出冯见雄的阴谋。

    另外几个创始人团队中拿过一点点股份的元老，似乎觉察到了一丝“冯总是不是打算甩开我们、把公司将来最赚钱的生意拿去拆分”的阴谋气息。

    但他们的力量太渺小了，根本无力独自抱团发起反击。

    他们只能委婉地劝谏，甚至是把“未来可能会加入的大投资人的利益”这面旗帜扛出来，作为搪塞。

    “冯总，听说您早就跟杰克马谈好了明年阿狸系钱多了，咱就接受阿狸系投资的？现在拆公司，会不会激怒杰克马，让他误会你是在剥离优质资产呐？”

    这些人的反抗，只敢点破到这一步为止。

    然而，冯见雄仅仅用一句话，就搞定了这些家伙：“杰克马，由我搞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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