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棺 作者:离人望左岸

    大明正统年间，恰逢皇宫改建，为了满足皇家御用，便在皇城外边建造了各种机构和仓库、作坊等。

    因为里头有甲乙丙丁等库，以及广惠、广积库等统共十座库房，是故那片区域也就叫做西什库了。

    早先魏忠贤便做过甲字库的掌库太监，甲字库里头存放的大部分都是药物，所以油水还是非常可观的。

    虽说是在皇城与外城的中间地带，但西什库毕竟是皇家库房，里头也不缺易燃易爆的物品，若火头窜到这边来，只怕大火会愈演愈烈，再也难以收拾了！

    所以惜薪司煤场的大火，必须尽快灭掉，否则可就要引发全城大火了！

    这八爷也是丧心病狂，估摸着这也是魏忠贤如何都想不到的，毕竟他是宦官，需要为皇帝着想，这么一场滔天大火，烧的可都是朱翊钧的产业啊！

    再者，魏忠贤曾经是甲字库的掌库太监，估摸着也不会想烧掉西什库，八爷纵火的举动，已经超脱了魏忠贤的掌控！

    因为事发突然，李秘察觉到八爷这疯狂意图为时已晚，这才刚刚提醒，要去敲响火警钟声，爆炸声已经响起，继而便是铺天盖地的大火！

    这里毕竟是惜薪司的煤场，周围还有大量的炭房，火势根本就止不住！

    李秘朝猿飞佐助道：“八壁丸，这贼人就交给你了！”

    猿飞佐助在八爷手里栽了一次，今番得了李秘命令，火海也是敢闯，当即便冲了进去。

    李秘则带着索长生等人，撤出了煤场，派人迅速通知了朱常洛。

    其实不消通知，朱常洛等人已经听到爆炸声，甚至感受到了爆炸带来的震动和冲击，此时望着惜薪司煤场那冲天的大火和烟雾，朱常洛也是慌了神！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常洛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李秘却很是镇定，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有个人镇定下来，积极寻求对策，否则受害的只有京城的无辜百姓！

    “那贼子已经疯了，放火烧了煤场，大火怕是控不住！”

    李秘可并非危言耸听，此时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这场大火是有多么的可怕！

    “那……那可怎么办！”

    见着朱常洛早已慌了神，李秘一把便抓住他的肩膀，朝朱常洛道：“这事儿若是措置不当，百姓必然伤亡惨重，更何况西什库这边还有诸多衙门和库房，所以殿下必须冷静下来，主持大局，把这件事给办下来！”

    “危难之间见英雄，眼下正是殿下施展本事的最佳时刻，殿下切莫自乱阵脚，若这件事办得漂亮，即便抓不住八爷，再向皇帝陛下求情，也容易一些了！”

    李秘短短几句话，便将其中利害关系全都说清道明，朱常洛虽然心头狂跳，但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李秘道：“一切但听先生吩咐！”

    李秘也点了点头：“好，殿下马上让人通知顺天府等，但凡能够调动的力量，全都调动起来！”

    朱常洛用力点了点头，朝李秘道：“我这就让人去办，只是这么大的火头，水龙根本就没用处，更漫提肩挑手提的水桶啊！”

    此时众人也终于明白，甚么才叫杯水车薪了！

    然而李秘却摇头，朝朱常洛道：“不，我让你调集这些人，不是为了救火，不管你下死命令也好，软语相劝也罢，务必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疏散惜薪司和西什库地面所有的活人！”

    “疏散百姓？惜薪司和西什库周遭的人家可是不少，拖家带口的，又如何能疏散得及时？”

    李秘用力捏了捏朱常洛的肩膀，朝他低喝道：“殿下难道还不明白么！大火当前，还有甚么比命更重要！”

    “这件事没有任何借口，快去做！”

    被李秘这么一喝，朱常洛也陡然惊醒过来，当即便朝下边的人发号施令去了。

    李秘转头朝项穆和石崇圣道：“二老快去工部调集人手，把军器局的*全都运过来！”

    “甚么？运*？”项穆和石崇圣也是吓了一跳，心说眼下大火冲天，席卷遍地，再运*过来，岂不是更加坏事！

    李秘也不敢卖关子，当即朝二老道：“火势根本不是水龙能浇灭的，想要灭火，只能壁虎断尾壮士断腕，咱们要围绕火场，炸掉所有建筑，制造一个防火隔离带，只要把可燃的民房和建筑全都炸掉，也就截断了火道，如此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惜薪司是如何都保不住了，但若做得及时，西什库还是能保住的！”

    项穆和石崇圣也从未想过这种法子，虽说抛弃了惜薪司，但却能保住惜薪司以外的地方，这惜薪司本来就已经保不住，李秘这法子或许不是万全之策，甚至有着极大的风险，但确实是当前最有价值的办法了！

    惜薪司虽然在皇城外头，但到底是皇家之地，似李秘这般，将*当成鞭炮来，遍地点燃，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然而事到如今，救人要紧，哪里还管得这许多，项穆和石崇圣当即便返回了军器局，毕竟这种事，旁人是做不来的，没有他二老亲自出面，谁敢动用里头半两*啊！

    李秘井然有序地发号施令，众人纷纷行动起来，李秘带着朱常洛退出惜薪司。

    也亏得李秘早先将惜薪司的人全都召集了起来，也不用再费力去疏散，当即将惜薪司的人手都利用起来，发动他们去疏散周边的居民。

    煤场的爆炸实在太恐怖，天摇地动，大火冲天，满城都能看到巨大的烟柱，便如地蛟发威，天龙暴怒一般，试问谁又不怕？

    这才短短时间，城内便已经开始弥散着各种惊呼和叫喊，孩儿出门去玩耍，父母要疏散撤离，却找不着孩儿，满大街哭喊着自家孩儿的乳名，也有要钱不要命的，此时正在往独轮车上装载家当。

    也有些人家已经逃离了自家房子，却突然想起街坊邻居有些是耳聋目盲的，咬了咬牙，又返回去，牵着这些聋哑邻居，一并逃命。

    整座皇城似乎从未如此热闹过，不过这种热闹却充满了悲伤与痛苦，也有人趁火打劫，有些人对邻居早已心存不满，趁着这个空当，火头都还没烧到，就已经点燃了邻居家的房子！

    这大灾大难最能见人性，而人心有善有恶，有人冰释前嫌，救命要紧，从此一笑泯恩仇，也有人伺机报复，两败俱伤，落得个悲剧收场，灾难面前也是上演了一出人生百态。

    顺天府的人率先抵达，朱常洛坐镇中枢，将李秘的法子全都吩咐下去，公人官差以及六部衙署等衙门的大官小吏，全都行动起来。

    京师自是寸土寸金，皇城外，外城以内的地带，是非常尊贵与豪华的办公区以及少部分豪宅区，所以这些官方人士出面，办事效率就更高了。

    火势不断往外蔓延，估摸着也引燃了炭房，制作木炭的工坊里头，也有不少添加料的库房，一些个木炭总需要加些香料之类的东西。

    库房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便形成了粉尘弥漫的环境，这样的情势之下，再遇明火，自是引发了粉尘爆炸！

    “轰轰轰！”

    爆炸接二连三被引发，也诚如李秘最初所料，这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依靠人力和水，根本就无法阻拦烈焰之神那横冲直撞的脚步！

    “军器局的人呢！”

    大火已经蔓延到前头来，也亏得惜薪司与西什库中间有条大街隔着，单靠着人力，也没法子拆掉大街两侧的房屋，李秘只能让人不断泼水。

    虽说不能直接泼水灭火，但却能够泼水到这些建筑物上头，多少能够延缓一下火势。

    有些低矮或者老旧的建筑，李秘干脆让人直接推倒！

    然而这些举措到底是无法改变大局面的，项穆和石崇圣迟迟不见带人来，李秘也是着急起来！

    听得李秘这般吼着，朱常洛这边就更慌了，赶忙派人去打听，没多久就回报了过来。

    “公爷，禁军的人拦住了军器局，说是皇城周遭不得携带违禁之物，不让*进场！”

    听闻此言，李秘也是大怒，这可关系到全城百姓的安危啊！

    虽说那些禁军是职责所在，他们并不了解李秘的意图，并不理解为何要用*来救火，甚至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想趁乱造反！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总不能因为禁军的阻拦，就让大半座京城因此而丧命！

    李秘唰一声便抽出一名东宫卫兵的雁翎刀来，塞到了朱常洛的手中，阴沉着脸朝他说道：“去把他们接过来，记住，你是太子！你是太子！”

    朱常洛心头陡然一紧，没能接住那柄刀，差点就掉落下来，不过好歹还是捞了起来，紧紧捏着刀柄的尾巴，握刀手势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李秘最后重复着的那四个字，也点燃了朱常洛的斗志与怒火！

    “我是太子！我是太子！我是太子！”朱常洛心中不断默念着，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拥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自打当上太子之后，他仍旧如履薄冰，仍旧小心翼翼，仍旧战战兢兢，不愿与福王朱常洵正面交锋，能忍则忍，得饶人处且饶人，说得好听一些，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是个好说话的，可说的难听，谁都知道太子是懦弱无能的！

    他入主东宫的时日也不短了，仍旧在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太子之位就会如薄如蝉翼的碗一般，掉落地下，摔个稀巴烂。

    然而当李秘将这柄刀塞进他的手里，他才感受到这股能够主宰他人生死的力量，那就是太子的力量，那就是他从不敢去碰触，直到现在都未曾敢轻易动用过的权力的力量！

    他终于明白李秘的良苦用心，长久以来，他连自己都不太承认自己的太子地位，又如何能够让其他人来臣服于自己？

    有时候，觉悟便似一道光，直接击中某个灵魂，引发的便是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