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棺 作者:离人望左岸

    为了查清正阳门箭楼起火的案子，洗脱朱由校的冤屈，李秘终究是调查到了惜薪司衙门里头来。

    此时惜薪司的宦官们排列于大院之中，平举双臂，手掌一正一反地展示着，李秘一个个走过去，细细观察他们的手掌，嗅闻他们手中残留下来的气味。

    李秘心里很清楚，这是可以分辨出来的，所以只要那个装神弄鬼的赵弼辅就在队列之中，必然是坐不住的！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猿飞佐助和安倍玄海等人尽皆封堵了出入口，索长生则与李秘一人一头，正在进行排查。

    索长生对气味实在太过敏感，他的排查速度比李秘要快太多，他根本不需要低头，只消路过，便能嗅闻到他们手上的气味。

    眼下是冬季，正是宫中用炭的高峰期，惜薪司的宦官们前后内外地跑动，指甲缝里全都是炭屑和粉尘，带着浓郁的木炭气味。

    索长生如此神速，李秘也就放慢了速度，暗中观察剩余的宦官，因为他知道，那人应该是撑不下去了的！

    随着一个个宦官如蒙大赦般将双手放下，被叫唤到另一边，进入到被排查的行列，剩下的人也是越来越少。

    终于，距离李秘五六步开外的一个宦官，轻叹了一声，主动放下了双手来。

    李秘停了下来，朝剩余的宦官们摆了摆手，后者便全都散去，院中便只剩下那个叹息之人。

    此人不是很高，但显得很瘦，这种瘦倒不是瘦骨嶙峋的瘦，而是充满了爆发力的精瘦，即便有衣物遮盖，仍旧能够感受到他那结实的肌肉！

    朱常洛等人难免有些失望，因为在苏修的目击描述之中，纵火的元凶应该是八爷，而黑无常八爷乃是个黑矮的胖子，此人虽然矮，但却精瘦，与苏修的描述并不符合。

    更何况，此人面白无须，看着有些儒雅，根本就不像传说中的八爷那般凶神恶煞。

    不过此人神色淡然，没有任何慌张，只是微微抬起眼皮来，朝李秘道：“人都说许国公探案如神，也果是名不虚传，见微知著，于蛛丝马迹之中寻得真章，又是另辟蹊径，让人防不胜防，这神探之名，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李秘听闻此言，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警惕起来。

    他身上并没有佩剑带刀，防身的秘密武器倒是带着，但终究是不方便使用。

    这人越是淡定，就表明他越是有恃无恐，李秘悄悄朝索长生等人使了个眼色，而后才回答道。

    “我该叫你八爷好呢，还是赵弼辅？亦或者是别的名号？”

    那人呵呵一笑：“人活一世，不过三五十年，草木一秋，迟早败亡，横竖是阎王手里的蝼蚁刍狗，过河小卒，便只有卖的命，名号要来做甚么？”

    李秘深深看了那人一眼，眸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也朝他笑道：“阁下说话倒是像足了八爷，只是身型到底是有些出入，可惜了……”

    那人却是哈哈大笑，朝李秘道：“公爷果真目光如炬，既然已经看出来了，某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这话音刚落，那人便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也着实绵长，如同鲸吞虹吸，胸腹快速涨大，如同充气皮球一般，整个人都在变大！

    “嘣嘣嘣！”

    充满了质感的断裂声不断传来，适才还精瘦精瘦的八爷，此时竟似挣断了身上所有的束缚，整个人都膨胀起来！

    众人见得此状，也是纷纷警戒，此人该是用绳索还是腰带之类的东西，将身上的肥肉全都收了起来！

    要知道将全身肥肉都绑起来，呼吸必然受阻，然而此人适才说话和大笑全无障碍，可见他的呼吸吐纳功夫，已然臻于化境！

    他也不理会李秘，而是从衣服里头抽出一条条断裂的小牛皮腰带来，丢在前头，竟是有七八条之多！

    “呼……”

    长长出了一口气，八爷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仿佛鲜血奔走分散于身体各处，脸都苍白了起来。

    不过随着不断呼吸，他的脸面很快又变成了猪肝色，人都说八爷是黑脸，但此人反倒有点红脸的感觉。

    “这么说，你就是八爷咯？”

    “呵呵呵，管他八爷七爷，许国公如此执着于名号，并不是甚么好事，某便真是八爷，麻烦的可就是你们了。”

    李秘摇了摇头：“若真是八爷，又岂会给魏忠贤做走狗，又岂会纵火正阳门，陷害一个孩儿？”

    八爷看了看李秘：“公爷既知如此，又何必再问我名号？”

    李秘掸了掸袖子，慢慢抬起头来，微眯着双眸道：“要将你捉拿归案，要明正典刑，到底是需要一个名字不是？”

    李秘话音未落，颇有默契的索长生等人已经围了上来！

    八爷却是哈哈大笑，朝李秘道：“公爷吃了这么多亏，难道还没有学乖？某敢自称八爷，你可想过某的本事？”

    此话已毕，八爷双手快速结了法印，口中大喝道：“生人勿近，天下太平！”

    也不知为何，猿飞佐助似乎察觉到了危机，当即朝李秘等人大声示警道：“后退！”

    这话音未落，他已经朝外头奔了出去！

    李秘虽然一直在说话，但也只是为了拖延和麻痹此人，心中其实一直保持着警惕，听得警告，当即便往后飞退！

    “嘭！”

    一股黑雾凭空升起，遮掩了八爷那矮肥的身影！

    这黑雾充满了呛鼻的刺激气味，众人免不得泪目流涕，咳嗽不止，待得挥袖驱散了黑雾，八爷早已不知去向！

    也不消李秘吩咐，索长生和安倍玄海已经追了出去，卫兵们早已将朱常洛重重保护了起来！

    李秘抽出一名卫兵的雁翎刀，便追出了院子，但见得索长生和安倍玄海左右分头，径直追赶出去了。

    这等障眼法，猿飞佐助该是早已看得出来，所以才提前示警，更是提前疾奔而出，该是预测到了八爷逃走的位置。

    然而惜薪司衙门房间很多，加上后头便是巨大的库房，若真个儿有心藏匿，想要揪出来，只怕也要费好大的功夫！

    李秘循着猿飞佐助的位置追去，毕竟内功已经炉火纯青，李秘的速度也不慢，不多时便见到了前头的猿飞佐助。

    但见得猿飞佐助正在厮斗，手里头不时丢出手里剑和苦无等忍者暗器，口中念念有词，眉心处都出现了一道黑纹，想来已经倾尽全力！

    然而李秘往周围看时，却没见任何人，更似猿飞佐助在与空气对杀，做着一场孤独的滑稽戏！

    “中幻术了！”李秘对此早已是见惯不怪，无论是安倍玄海，还是左黯，甚至于甄宓和秦凉玉，都曾经尝试过幻术。

    古时幻术可不是后世的魔术所能相比的，彼时的幻术除了术法，还讲求药物，时常用毒粉等邪物来辅助，非但蒙蔽你的精神，更是从身体生理上，进行致幻的暗手！

    李秘可不敢大意，只是远远朝猿飞佐助道：“八壁丸，快醒醒！”

    如此说着，李秘便捡起石头来，暗用巧劲，正正打中了猿飞佐助的后脑！

    对于忍者，哪怕是寻常武者，后脑都是极其脆弱和凶险的地方，所以他们会极其注意防范。

    而李秘击打他的后脑，会引发他本能的反抗，如此一来，就能够激发他的本心本意，帮助他摆脱幻术。

    然而李秘到底是低估了八爷的幻术，即便是远远地激发，也招惹了猿飞佐助的仇恨！

    他陡然扭过头来，双眸之中尽是血红，当即便朝李秘杀了过来！

    李秘此时手无寸铁，身上也只有防身的秘密武器，这秘密武器是一击必杀的杀手锏，又岂能对猿飞佐助使用！

    可若是不用，猿飞佐助这样的最强忍者，只怕李秘也抵挡不住！

    猿飞佐助抬手便是一泼散菱，如同铁蒺藜一般的暗器稀里哗啦就泼洒了过来，李秘只能飞快地躲到一旁去。

    此时猿飞佐助已经抽出忍刀来，双刀在手，便如修罗重生，杀神再世，双刀齐出，李秘只能一退再退！

    若李秘跟着张国祥修炼过点穴打穴的法子也就好了，可惜张国祥到底是有所保留，龙虎山的秘技有太多没有传授给李秘，此时的李秘也只能被动躲闪，根本就奈何不了猿飞佐助。

    而猿飞佐助早已丧失了理智，在幻境之中，只怕早已将李秘当成了那个逃之夭夭的八爷！

    这八爷也是歹毒到了极点，为了幻术能够成功，他估摸着给八爷投了药，此时的八爷，眉心处的黑纹越发壮大，就如同七手八脚的蜘蛛一般，不断往八爷额头上方延伸！

    他的眼口鼻耳尽皆流血，却是不管不顾，仍旧死命攻击着李秘的各处要害，招招致命，刀刀夺魂！

    猿飞佐助身为最强忍者，爆发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他便似蛰伏在洞中的毒蛇，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李秘苦不堪言，却也只能处处退让，若不是这些年一直从未间断过修炼，只怕李秘早已被斩杀当场了！

    李秘倒是想向索长生和安倍玄海求助，然而他根本就无法开口，一旦开口呼救，这口气便泄了出去，接济不上，身形少有迟滞，就会被猿飞佐助给斩杀了！

    面对发了疯一般的猿飞佐助，李秘也是叫苦不迭，只能借助惜薪司的地形，四处躲藏逃生，看起来一前一后，一跑一追，根本就不沾边，实则也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因为猿飞佐助真正的杀招根本就不在忍刀之上，忍刀只是个幌子，就如同驱赶兔子的棍棒，真正要人命的，是他手里头不知何时会击发出来的暗器！

    身为忍者，猿飞佐助的暗器上，可都是淬了剧毒的，但凡沾染上一点点，那可不是皮肤溃烂的问题，而是毒素攻心，很快就会死人的！

    再者，让猿飞佐助拖在此处，李秘就无法再追击，好不容易追查到八爷的头上来，今番只怕让他跑掉，往后可就无处可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