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棺 作者:离人望左岸

    经历了一夜的发酵，流民事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轰轰烈烈，魏忠贤果真没让李秘失望，还果真将福王推上了这个位置来！

    只是福王张扬跋扈惯了，又急着向朱常洛示威，更想着快些拿出成绩来，讨好朱翊钧，让父皇殿下看到自己的办事能力，所以行事手段难免风雷聚下。

    皇城的护卫大体上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禁军，负责城池警备，至于宫城的护卫，则交给了锦衣卫。

    皇帝的大内侍卫都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等等，除了担任仪仗之外，也有专人负责大内的护卫警备工作。

    而外城的禁军显然已经落入了福王的手中，此时大批禁军如狼似虎，便扑向了流民营！

    他们也不管是老弱妇孺，只求尽快镇压，凶神恶煞一般横扫过来，流民们也是哭天喊地，让人不忍直视！

    这些流民在城根下寻求庇护和救援，等来的却是禁军的驱赶和伤害，也有人奋起反击，场面自是混乱不堪！

    照着李秘的立场，他自然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如此一来，文官们就会对福王口诛笔伐，但李秘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流民受到伤害，尤其是来自于朝廷禁军的伤害！

    流民也是民，这些流民都是来自于京畿之地的百姓，因为暴雨才流离失所，若连皇城都保护不了他们，反倒掉过头来伤害他们，民心岂非全部都丧失了！

    更何况，李秘也不能看着福王将骚乱镇压下来，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解决这件事，朱翊钧就有名目废掉太子，推朱常洵上位了！

    也亏得这筒子河距离城墙不过二十多米，平日里这些流民都来河边取水，李秘孤身一人，哪里能挡得住禁军，更是劝阻不了。

    此时却有小蛟在手，当即拍了拍小蛟的脑袋，豪气万丈地朝小蛟道：“小家伙，亮个相，给他们好生瞧瞧！”

    小蛟与李秘颇有些心灵相通，再者，它也不惧怕人类，见得人类反倒要兴奋凶恶起来，当即便在筒子河里翻滚闹腾，游弋到岸边来，昂起头颅便是一声震天价儿的咆哮！

    “吼！！！”

    此时暴雨刚刚停歇了片刻，禁军也是趁着这个空当出来办事，晨光照耀，能见度也非常的好，这一声咆哮如同泼洒出去的一根根银针，直刺这些人的灵魂！

    无论是禁军，亦或是流民，纷纷停了下来，安静了下来，往筒子河这边侧目而望！

    金光照耀之下，李秘站在龙背之上，背着剑匣，后腰横插大般若长光，湿透的道袍紧贴清瘦却又颀长健美的身段，真真是风流仙人！

    “是河神！”

    “不！是龙！是龙！”

    “那龙背上是哪位仙人？”

    流民也不敢往前一步，有些眼力好的当即尖叫道：“是李秘李爵爷！是李爵爷！”

    “原来是李青天，早有人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敢说真是仙人无疑！”

    “蠢货，李爵爷哪里是文曲星，分明是河伯，否则哪里能骑龙而来！”

    李秘被罢免那日，全城送别，自是有人能认出来，即便这些流民认不得，禁军里头可是人人都清楚的！

    李秘是甚么人？

    那可是与李成梁一道凯旋的大英雄，是一手创建神机新营和内厂，堂堂左都御史，武功伯爵，出入深宫就跟回家也似，与万岁爷和几位娘娘皇子们，更是牵扯甚深，阁臣叶向高和李廷机，可都是李秘一手给扶上去的！

    李秘一现身，便是神仙一般的登场，东华门无论是城内城外，无论是城墙之上，还是城根边上，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哪个敢胡乱喘上一口气！

    老百姓的想象力最是丰富，以讹传讹的本事也是最厉害，早先太庙出现真龙，再加上李秘和秦凉玉上演的一处升龙戏，京城里的人可都知道，大明朝是有真龙庇护的！

    只是随着李秘东征，又消失了三四年，这股议论的风潮也就渐渐消停了。

    李秘被罢免之时，还有人提出这茬来，说李秘是护卫大明的那条龙，是堂堂正正的大英雄，甚至有不少文人还为此做了诗词，市井间也传播着不少相关的童谣。

    此时李秘骑龙显圣，试问谁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众人看清楚，不是幻觉之时，试问又有谁敢说半个孬字！

    “噗通通！”小蛟仍旧在水里游弋，而流民们已经齐刷刷全都跪倒了下去，整个东华门全都是人头！

    他们曾经为了寻求庇护，而朝皇宫的方向跪拜，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保护，他们也曾经跪拜过顺天府的人，希望能够得到一日温饱。

    他们跪过那些压榨他们的流寇头子，跪过那些趁机买卖人口的奸商和大户。

    为了生活，他们跪拜过太多太多，然而始终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们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可如今，他们再次跪拜，却不是因为屈服于命运，而是在向神明祈祷！

    他们的心中升涌出炽烈的膜拜**，或许是一种信仰，甚至比信仰更加坚定的东西！

    或许有人质疑李秘没有开棚施粥，或许有人质疑李秘置身事外，但所有的这一切，今日都已经烟消云散！

    李秘心里也很清楚，虽然他炸掉下水道的关口，通过皇城的下水道系统，来分流城内外的洪涝，这些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也不可能让人知道。

    但今日过后，洪水内涝会迅速退去，而早上他才骑龙现身，城内外的水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退散，无论是流民还是禁军，亦或是朝廷上的官员，谁都会认为，这就是河伯和龙神的功劳，这些都是李秘的功劳！

    那个被质疑袖手旁观的李爵爷，那个因为没有开棚施粥而饱受诟病的青天大老爷，其实一直挂心着他们，只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更加高级的方式，替他们彻底解决问题！

    他们说不出内心之中这种狂热的膜拜，任谁眼睁睁看着这条水里的龙，以及龙背上的仙人，都会生出这样的反应来。

    便是禁军们，也无一例外！

    流民们跪下之后，禁军也开始蠢蠢欲动，不过他们到底是纪律严明的禁军，最终还是稳住了阵脚，只是再不敢对流民们动手了。

    禁军中的一名首领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来，朝李秘问道：“爵爷……这里是京城重地，能不能让这……让这东西远一些……”

    李秘一看，倒是老熟人，也是哭笑不得，这禁军首领，可不就是李秘曾经救过一命的罗顾么。

    李秘也不想为难他，更不想激化矛盾，毕竟受苦的到底是这些流民，于是李秘便中气十足地说道。

    “放过这些百姓，皇城若庇护不了百姓，还有哪里可活？”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句话，流民们泪流满面，禁军都默默地湿润了眼眶，罗顾是个世家子弟，没吃过甚么苦头。

    可这段时间暴雨倾盆，天灾可不认你是不是世家子弟，他家的豪宅不也一样挨泡到膝盖，家里那些个宝贝，哪个不是被泡烂了？

    整个京城，唯一不泡水的地方，或许只有宫城，可宫城都是皇族和衙门，最该保护百姓的地方，分毫无损，百姓却流离失所，谁又看不见？

    然而罗顾有命在身，哪里敢答应，只是一味迟疑，此时身后却是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妖言惑众，挑拨民心，装神弄鬼，给我抓起来！快抓起来！”

    朱常洵在亲卫的保护之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此处，见得禁军噤若寒蝉，无人敢动，早已怒火攻心，见得李秘竟然被当成神仙来膜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凭李秘适才这番话，便是朱翊钧听了也要龙颜大怒，他自诩深谙父亲的心思，今次便是抓了李秘，父亲也不会责怪他，反倒要夸他办事得力！

    毕竟这世间只有一条真龙，那就是他的父皇陛下，李秘骑龙而来，这是损了谁的颜面？

    禁军们得了命令，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来，然而李秘在水里，他们在岸上，哪里有甚么法子，只能严阵以待，矛头直指，列阵于河岸之上。

    小蛟在地下隐藏这么多年，野性大发，只认李秘，这些人展示出敌意，小蛟哪里受得了，当即便暴走起来！

    “吼！”

    小蛟往前几步，浪潮汹涌，禁军纷纷丢盔弃甲，谁敢撄其锋芒！

    也不知是人群推搡，还是朱常洵吓傻了，竟是跌坐在地，裤裆湿透，也不知是水湿的，还是尿湿的！

    他小的时候就曾经被小蛟吓尿过一次，那是确凿留下了心理阴影的，此时小蛟长成这等模样，他又如何不怕！

    朱常洵到底是要争夺皇位的人，勉强站起来，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朝李秘道：“李秘，你这是要反了不成！”

    李秘抚摸小蛟，稳了下来，仍旧停留在水里，毕竟若是上岸，可就要大打出手，再无回旋余地了。

    “我只是想让这些百姓得到该有的安置，而不是驱赶，更不是杀伤，禁军退回城内，我便离开。”

    李秘如此一说，流民们当即欢呼起来，便是在城头看热闹的城内百姓，都禁不住鼓掌欢呼！

    朱常洵见得此状，知道事不可为，却苦无台阶可下，也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此时，东宫太子朱常洛带着人马赶了过来，身边正是顺天府尹！

    “皇弟，你的职责是掌管禁军，护卫皇城，这些百姓并未入城，也没犯事，何必如此，我看还是交由本宫来措置吧。”

    朱常洛毕竟是东宫太子，言语这种带着独有的威严，也不由朱常洵分说，便朝顺天府尹道：“府尹大人，在城外设置帐篷，安置这些百姓，东宫负责他们的温饱，加强管制，严令禁止进入城内。”

    虽然仍旧无法入城，但流民们要的不过是温饱和庇护，朱常洛做出这样的临时安置，也足以稳定人心了。

    李秘见得此状，也不再理会，摸了摸小蛟的脑袋，便往河神庙的方向而去，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往后河神庙只怕要热闹了！